长安长乐宫
依旧是凌晨时分,还没亮,灰蒙蒙的,内廷大总管牛忠此刻正对着皇帝李璟和皇后汇报此行的进展。此时的长乐宫寝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皇后看着手里的“南市商贾造册”,里面每一页都很详细,她轻轻的一页页的翻着,脸色严肃而平静。
皇上则专心致志的听着牛忠的汇报。
“这个家伙,他是自己承认,是始毕可汗的侄子?”李璟问道。
“是的,陛下。这个人应该不会谎。但这一路上,我一直封着他的嘴,他也没有主动要话的意思。”
“嗯,先把他押送到内廷卫监牢,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着急审问。你亲自去见鸿胪寺卿,了解一下这个家伙的底细。据还有个倒运铁砖的?”
“是的。那个人还在南市衙门,武大人在审问着。”
“嗯。接下来你要和武庆春多多联络,告诉他,朕打算开春出兵,由庆王领兵,杀到草原去。你们联手,借此机会,多抓几个老鼠。想不到,这个严打,还真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啊。”
“奴遵旨。”
“这个册子,着人誊抄一份。”皇后娘娘一直没有话,仅此一句。
“奴遵旨。”牛忠完,向后徒寝殿门口,然后转身出去,关门。
寝殿内只剩下皇帝夫妻二人。
“皇后,关于此事,你怎么看?”
“这个贼子身份应该是无误的,他能积存如此多的朝廷火器,定是牵连颇多。工部、兵部、长安、洛阳、甚至是安西那边,都有可能牵涉进去啊。如此一来,春季的发兵,未必能够达成我们所愿啊。再者,直儿至今生死不明,突厥也没有消息传来,我也十分担心啊。”
“我们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够一朝制胜。本以为火器匠做能一举改变我们的颓势,可如今却发生这样的事,突厥那边究竟对此了解多少,尚未知道。朕其实也忧心忡忡啊。”
“雷公火正式使用也才一年多,所以,突厥人应该是才刚刚开始图谋。你们可能都想以此人换太子吧?可朕倒是没有把握啊。突厥人若是还关押着直儿,肯定不会愿意交换的。现在我倒是希望可以从这个巴亚尔嘴里挖到新消息,如果可能,最好是把他拉拢过来。”
“突厥人无利不起早,也不傻啊。”皇后自然知道陛下的打算。
“嗯。春日要是真的起兵的话,让庆王去?他是老大,都有孩子了,该有个事情做了。”皇后用商量的口吻道。
“直儿的事没有下落,我心里比较乱,之前让他负责刑部的事,如今很多方面都不尽如人意啊。翁相对他,不甚满意啊。元正前,老子挨个抽一边。”一边着,皇帝一边皱眉,几个儿子不争气,拿不出手啊。最大的这个都没做出榜样来。元正除夕守岁,过完之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很快就元日了。元日相当于后世的“春节”,是南唐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除此之外就是皇帝皇后的“圣诞”了。
元日这一,李直让吉庆去了他堂哥唐玉那里,一家人团聚了。李直给所有的下人都放了一星期“带薪假”,然后和长生两个人准备了不少吃食,他还亲自给长生做了几个古代版的“春节大菜”,长生惊讶不已,没想到殿下还有这个本事。
第二,李直提着各色礼物到衙门去给武大人拜年。老武很高兴,安排下人准备了一桌饭菜,并叫来了老黄,三个人一起坐下来,酌了起来。
“前些日子,娘娘差人给我送了不少东西,还夸了我。哈哈。这是老哥我从到南市来,第一次被娘娘夸啊。哈哈哈。”武庆春开心的给李直讲述当时的过程,面部表情十分的丰富,本来只是个太监传旨而已,却被他的像是娘娘亲临一样。不过,李直也从内心替他高兴,他发现了,老武这人吧,有点官迷,可是不贪财,不是那种想仗着皇亲国戚身份招摇的人,相反,有时是真的想做事,或者,是想做出来成绩给皇帝和娘娘看,给别人看,证明他这个“远亲国舅”不是“裙带菜”。
“看到大人如此开心,听到娘娘夸你,我觉得大人你受再多的苦都值得了。不管怎么,你是真心的在为朝廷做事啊。这一点,你就超出了很多的其他官员。”李直是真心的赞赏武庆春,因此话十分真挚,这让老武也十分感动。
“和你透露个消息啊,朝廷预计春时候发兵,打突厥。不是打闹啊,是打大的。”老武一边一边比划。
“啊?!”李直心里犯嘀咕了,怎么这么快就打上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出逃吗?
“为什么啊?咱们这次虽然发现了突厥发贼,可也不至于这就撕破脸啊。陛下是不是太冲动了?”李直想到哪就到哪。
“混账!”武庆春马上制止了他的大逆不道的言辞。
“陛下英明,哪里会糊涂?你这瓜怂,不要命就去跳河,别拉老子。”武庆春的酒一下子就醒了,额头差点冒冷汗。这要是传出去,师爷陛下冲动,那自己就只能跳河了。
“呸呸呸。我错了。大人。”李直马上认错,还假意的要拿手打自己的嘴巴。
“不用了。你的意思我懂。我觉得吧,应该是和太子有关,之前吧,传出了消息,是太子从突厥库里城逃出来了,可是,又失踪了,现在不知道是被抓回去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状况。因此,我们一直按兵不动。再了,这大冬的,打也打不起来啊。再者就是咱们和突厥都断断续续打了这么多年了,陛下也许是想和他们来个干脆的吧。一把定输赢!”老武在这分析着。
“娘娘还让我献计献策呢。嘿嘿。李子,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让我露露脸啊。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啊。不过,您既然问起我,我倒真想起个办法来。您听听看。”李直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是在春秋时期啊,诸侯国相互总是打仗,齐国和鲁国有世仇从爷爷打到孙子那种啊,总是打。”
“就像咱们和突厥吗?”老黄插嘴问道。
“对啊。后来齐国皇帝齐桓公上位了,慢慢有钱了,牛了,就想对鲁国用兵,就问齐国丞相管仲的想法。管仲现在咱们齐国是挺厉害,可是真打起来,两败俱伤啊,咱们换个招吧。齐桓王就问,啥招呢?”
“是啊。啥办法啊?”武庆春也好奇起来了。
“鲁国当时生产一种绢布,叫鲁缟,质优价廉,远销诸侯各国。这种纺织产业在鲁国占据着重要地位,老百姓都是靠着鲁缟生活。于是,管仲就在齐国禁止本国人生产鲁缟,并让齐国人都穿鲁缟,一时间鲁缟风靡齐国。另一方面呢,管仲派商冉鲁国以高价大量收购鲁缟,鲁国老百姓见织鲁缟比种农田收益好太多,纷纷弃田织布,赚快钱。老百姓有钱了,又投入到纺织产业上,于是,规模又继续扩张,当时鲁国上下一派繁荣景象。”
“那这样下去,鲁国越来越有钱了,那齐国还打什么啊?”老黄不解的问道。
“可是接下来,管仲看时机成熟,下令齐国上下不得再穿鲁缟,又关闭了边境的买卖活动,禁止一粒粮食卖往鲁国。又让在鲁国的商人大肆的宣扬,没有粮食,粮食要涨价等等。于是,纺织产业一片哀嚎衰败,老百姓承受不了啊,整个鲁国陷入了粮食危机,很多人都破产了,继而纷纷逃离了鲁国,于是,鲁国最后向齐国投降了。”李直慢悠悠的给两个人讲完了这个故事。
“姐夫,李子的故事,你听明白了吗?我怎么感觉云里雾里的,不过,好像有点明白呢。”老黄做为整日混迹于南市的基层人民,接触着最直观的经济学。
“嗯。李子,你的我有点懂了。照你这么,咱们和突厥也可以这样弄?可突厥有啥呀,穷的掉渣啊。年年找咱们打秋风啊。”武庆春显然开始思考了。
“不对啊,您再想想,突厥有什么?”李直立刻补刀,开动他的大脑。
“咱们想要突厥的战马,对吧?”
“其实突厥也有铁矿的,只不过,他们总是流动,所以炼铁不如咱们方便,其实,他们也会炼铁。所以,咱们也可以要他们的铁矿啊。”李直连续的给出了答案。
“可突厥人会找咱们要粮食啊。还要金银,要茶叶,要盐巴啊。”
“对。没错。所以啊,咱们就鼓励咱们南唐的大商贾们,就比如咱们南市的这些大富豪,让商人从突厥给咱们弄马、弄好弓箭啊,任何咱们想要的,咱们都可以让商人们买。”
“比如吧,商人们带回十匹突厥良马,咱们免他南市店铺三个月的赋税,他把咱们的丝绸啊、金银做的器物啊,卖给突厥人,咱们就奖励他点什么。这样,突厥的东西就来咱们这里了。咱们这样长期弄下去,突厥的那些马贩子就会给咱们弄来好马,对吧?咱们卖给他金银器物什么的,丝绸什么的,不顶吃不顶喝的,咱们收他们的弓箭啊,还可以收他们的皮子啊,牛羊啊。总之,让他们手里穷的只剩钱了,没粮食。”李直耐心的给武庆春解释着,虽然他前世是个博士,不过毕竟不是搞金融的,这种资源战争,还是在以前在书本上看过。
“明白了,明白了。那这样下去,咱们就等于把突厥人给买废了啊。可,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啊?”武庆春问道。
“您想啊,咱们南唐地大物博,这买卖大的商人多着呢,贩越日本、吐蕃,岂止十倍、百倍的利润啊。咱们可以按照货物的价值收税啊。十税一,不过分吧。而且,咱们也不需要和突厥人直接动手啊,咱们有钱,还可以雇吐蕃缺打手啊,或者收买吐蕃人骚扰突厥,咱还可以给草原上的土匪粮草武器,让他们去骚扰突厥人。您想想,这样的话,还打什么啊。”李直苦口婆心的解释着,劝导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因为,一旦双方打起来,就很可能会牵涉到他这个太子的下落问题,那他就成焦点了。
“明白了,明白了。我马上去拟折子,上奏陛下和朝廷。李子啊,你的有道理。”完这些话,老武马上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他真恨不得此刻就在长安,可以马上面圣。他离席了,李直和老黄自然也就散了,各回各家。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街市上到处都是漂亮的灯火,各种各样的灯笼挂在坊市的明显处,可是李直却没有什么心情,他现在的生活其实是比较单调的。
躺在床上,黑漆漆的房间里,他孤零零的躺着。
饶生命,其实很脆弱。就像上一世的他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事,道声再见,人就挂了。再睁开眼,一切都不一样了。在这个世界里,他希望可以为身边的人做些什么,可以守护好自己的亲人。无论是长安皇宫没什么印象的父母、还是身边陪伴自己的长生、吉庆,甚至是刚刚认识才半年的武庆春、老黄等等。他生活在南唐,生活在洛阳,他就希望这里平安,希望这里的人平安。如果真的有选择,他希望,他们先过的好,其次才是自己。人,总是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想到这里,不禁下床,提笔,一气呵成
既已身至此
岂因老病休
这是他在南唐写下的第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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