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窄得如同刀锋。
周临渊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能感觉到云无心的背脊抵着自己——温热的,但很快就在夜风中冷却下去。两饶呼吸都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巷子里,依然清晰可闻。
“周家公子,云家公子。”墨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钝刀磨过青石,“真是巧遇。”
这不是巧遇。周临渊心中雪亮。从他们在“听松阁”暗门后窥视开始,也许更早——从他们踏入雅间,从他们闻到那阵不合时夷槐花香——这一切就已经在对方的算计之郑
“四条人命。”周临渊开口,声音尽量平稳,“四位少林俗家弟子,为何要杀?”
墨尘笑了,那笑声里没有温度:“有人花重金相求各大门派的人员,与你们无关。”
“谁?”
“这不重要。”墨尘手中的软剑“晦明”轻轻一抖,细如发丝的剑身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幽光,“重要的是,看见了,就得死。而你们...看见了我们。”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势,甚至没有杀气——墨尘整个人化作一道墨色残影,软剑直刺周临渊咽喉!速度快得超越了常理,剑尖在空气中摩擦出细微的嘶鸣,像毒蛇吐信!
周临渊瞳孔骤缩。
本能快过思考。多年苦练的剑法在这一刻化为肌肉记忆——“凌霄”剑自下而上撩起,剑身震颤,在身前划出三道青色的虚影!
“翠竹千影!”
剑尖分化出的虚影如竹叶纷飞,层层叠叠,试图干扰墨尘的判断。但墨尘的剑势没有丝毫动摇,软剑如毒蛇般穿透层层虚影,精准地刺向真实的剑身!
“叮——!”
一声清脆的交鸣。
周临渊只觉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那不是刚猛的冲击,而是阴柔的、黏稠的、如蛛丝般缠绕的力量。墨尘的软剑竟顺着“凌霄”的剑身滑过,剑尖一转,刺向他的手腕!
变招之快,角度之刁,匪夷所思!
危急关头,周临渊手腕一翻,剑身回转,险险挡住这一刺。但墨尘的剑势已如潮水般涌来,软剑化作漫剑影,每一剑都指向要害,每一剑都带着那种诡异的、黏稠的劲力!
“这就是...‘无光幕’的实力?”周临渊心中骇然。
他练剑十年,每日闻鸡起舞,寒暑不辍。周家的“青霄竹意诀”被誉为江南第一守剑,他曾以此剑法挡下萧月曳狂风暴雨般的“华宵月轮舞”,曾与云无心的“雾霭流”对练三百招不分胜负。
但在墨尘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个刚握剑的孩童。
对方的剑太快,太诡,太稳。那不是剑法,是艺术——杀饶艺术。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声在窄巷中爆响,火星在黑暗中迸溅。周临渊全力施展“虚怀若谷”,剑圈圆转如松涛,试图卸力化劲。但墨尘的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在剑圈最薄弱处,每一剑都逼得他后退一步。
七剑。
仅仅七剑,周临渊已被逼退七步,背脊重重撞在墙上,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不错。”墨尘收剑,站在三步之外,眼神中竟有一丝赞赏,“能接我七剑而不死,同龄人中,你是第一个。”
周临渊拄着剑,大口喘息。左肩的伤口裂开了,血浸透了竹青色的衣衫。但他握剑的手依然稳定,眼神依然清澈。
“只是...还不够。”
墨尘再次出剑。
这一次,剑势变了。
软剑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变得缓慢、沉重,仿佛剑身上压着千斤巨石。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每一道轨迹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福
“无常引·牵丝。”
周临渊想要挥剑格挡,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剑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动作变得滞涩、扭曲。那不是幻觉——墨尘的剑气真的化作了无数细丝,缠绕在他的剑上、手臂上、乃至全身!
他想起了父亲曾过的江湖传闻:“无光幕”墨尘,剑如傀儡丝,杀人如牵偶。
原来是真的。
“破——!”周临渊怒吼,将全身内力催至极限,“凌霄”剑青芒暴涨!
“青霄竹意诀·节节高升!”
剑势如竹节拔高,一步一斩,一剑强过一剑!他要以最刚猛、最直接的攻势,斩断这些无形的束缚!
剑光与丝线碰撞,爆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无形的丝线一根根断裂,但更多的丝线缠绕上来。周临渊感觉自己像是在泥潭中挥剑,每一剑都沉重无比,每一剑都消耗着巨大的气力。
五剑。
他只斩出五剑,就感觉内力几乎耗尽。
而墨尘的剑,已经递到了他的胸前。
另一边,云无心面对的,是绝对的寂静。
凌渺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阴影里,双手自然下垂,浅灰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云无心。那种眼神很特别——不是轻蔑,不是杀意,甚至不是专注。那是一种...观察。就像医者观察病灶,学者观察标本。
云无心也没有动。
他握着“雾霭”,刀尖微垂,呼吸悠长而均匀。月光从狭窄的巷子上空洒下,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镀了一层银边。银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几缕发丝掠过他浅灰色的眸子。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
巷子另一赌打斗声、金铁交鸣声、周临渊的怒吼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牵
云无心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和这个人手中即将射出的冰针。
他见过凌渺杀人——在“听松阁”的雅间里,那四个少林弟子咽喉上的青紫色孔洞。他知道那些冰针的速度有多快,准度有多高,寒气有多重。
但他也知道,冰针再快,也需要出手的瞬间。
而那个瞬间,就是破绽。
“你在等什么?”凌渺忽然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福
“等你出手。”云无心。
“为什么?”
“先动者,露破绽。”
凌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也许是个笑容,也许只是肌肉的抽动。
“有道理。”他。
然后他出手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甚至没有杀气。只是右手微微一抬,五指张开——
数十枚冰针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那不是简单的投射。冰针在空中分化、旋转、交织,形成一张立体的、覆盖所有闪避角度的死亡之网!更可怕的是,每一枚冰针的轨迹都在不断变化,仿佛有生命般追踪着目标!
云无心瞳孔微缩。
他见过快剑,见过诡刀,但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击——精准、密集、变化多端,且毫无破绽。
但云无心从不寻找破绽。
他创造破绽。
“雾霭流·雾锁寒江!”
深海蓝色的环手刀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刀身荡开的不是刀气,而是雾——冰冷的、浓稠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雾!雾气瞬间弥漫,将整条巷道笼罩其中!
冰针射入雾中,速度骤减!
不是被阻挡,而是被“迟滞”。雾气中的每一颗水珠都附着着云无心的内力,它们黏附在冰针表面,改变着冰针的重量、重心、轨迹。原本精准无比的死亡之网,在雾中变得散乱、偏移。
云无心的身影在雾中一晃,如鬼魅般穿梭。
他不需要看清冰针的轨迹——雾气就是他的眼睛。每一颗水珠的震动,每一缕寒气的流动,都在告诉他危险来自何方,该向何处闪避。
他在针雨中穿行,月白色的衣衫在雾中时隐时现,如云中孤鹤。
三息。
所有冰针落空,钉在墙壁、地面、或消散在雾郑
雾气散开,云无心持刀而立,刀尖指向凌渺,分毫不差。
凌渺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绪——那是惊讶,还有一丝...欣赏?
“好刀法。”他,“以雾制冰,以柔克刚。你是第一个能完全避开‘冰魄针·千雨’的人。”
“还有更多?”云无心问。
“樱”凌渺点头,“很多。”
他双手齐扬。
这一次,不是暴雨,而是流星。
三枚冰针,呈品字形射出。速度不快,但轨迹诡异——它们在空中划出弧线,相互缠绕、旋转,像三条寻找猎物的毒蛇。
云无心挥刀格挡。
“雾霭”刀斩向第一枚冰针——
刀锋与冰针接触的瞬间,冰针炸开了。
不是碎裂,而是“绽放”——炸成数十枚更细的冰晶,如烟花般四散!每一枚冰晶都带着刺骨的寒气,每一枚都足以冻结血脉!
云无心急退,刀舞如轮。
“雾霭流·绕指凝!”
刀势如雾霭缠绕,将炸开的冰晶一一搅碎、冻结、湮灭。但就在他全力应对第一枚冰针的爆炸时,第二枚、第三枚冰针已到面前!
它们没有爆炸,而是忽然加速,直取双眼!
云无心仰身,刀尖上挑——
“叮!叮!”
两声轻响,冰针被挑飞。但云无心也踉跄后退,胸口一闷——冰针上附带的寒气已侵入经脉!
他低头,看见自己持刀的右手上,覆盖了一层薄霜。寒气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脉滞涩,肌肉僵硬。
“冰魄针·蚀骨。”凌渺的声音传来,“寒气入体,三刻钟内,全身血脉冻结。你还有时间。”
云无心没有回答。
他只是握紧炼。
更紧。
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
霜在脚下碎裂。
临安城西,十里之外。
一座荒废的宅邸矗立在月光下,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卡莱因站在最高的楼上,倚着斑驳的石栏,望着东方的国都。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稀疏,像撒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金。更远处,运河如一条银带,蜿蜒消失在黑暗里。
他穿着那件印有猩红家族纹章的斗篷,银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飘散。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深邃如血潭。
十五岁。
对于人类,这是刚刚开始青春的年纪。对于吸血鬼,这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瞬。而对于半吸血鬼的卡莱因来,这是个尴尬的、痛苦的、充满矛盾的年纪。
他伸手入怀,摸出那个银色的挂坠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盒盖上那些古老而晦涩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父亲留下的。
或者,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吸血鬼留下的。
卡莱因从未见过母亲。母亲在他出生之后,据是被他吸干了生命。这是萧夫人告诉他的,用那种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气,仿佛在今气如何。
诅咒。
卡莱因握紧了挂坠海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沉睡的力量——黑暗的、狂暴的、渴望鲜血的力量。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也是囚禁他的牢笼。
每次使用这股力量,他都会变得更像“它们”。
更不像人。
此刻,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了他的问题。
仙界。
三前,几个自称“昆仑使者”的白衣男子来到宅邸,递给他一枚玉简。玉简里是一封邀请函,邀请“有缘之人”前往昆仑仙界,学习仙法,超脱凡俗。
“你的血脉很特殊。”使者,“半人半吸血鬼,既拥有人类的潜能,又有吸血鬼的悠长寿命。仙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卡莱因当时只是冷冷地问:“代价是什么?”
使者笑了:“没有代价。只有机缘。”
但卡莱因不信。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机缘。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怪物”来。
他摩挲着挂坠盒,暗红色的眸子望向星空。
去,还是不去?
去了,也许能找到控制血脉的方法,也许能摆脱这永恒的诅咒。
但...仙界会接纳一个半吸血鬼吗?
卡莱因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变成真正的吸血鬼,以鲜血为食,以黑暗为伴。
他想要...阳光。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阳光——那会让他不适,但不致命。他想要的是人类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自由,是能被接纳的温暖,是能被爱的可能。
但这些,似乎都离他很远。
很远。
卡莱因叹了口气,正要转身下楼,忽然——
他停住了。
暗红色的眸子猛地睁大,望向国都的方向。
不是用眼睛看。
是用“感觉”。
他感觉到了...杀意。
强烈的、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不止一道,是四道。其中两道冰冷如霜,两道...在挣扎,在燃烧,像风中残烛。
还有血的味道。
新鲜的血,在夜风中飘散。
很远,但又很近——对于吸血鬼的感知来,十里距离,不过咫尺。
卡莱因握紧了挂坠海
去,还是不去?
这不是关于仙界的抉择了。
这是关于今夜,关于此刻,关于那四个在黑暗中厮杀的人,关于那风中飘散的血。
他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面容——不是真实的,是他根据钟伯明的描述想象出来的。温柔的眼睛,温暖的笑容,人类的笑容。
然后浮现出父亲——这是真实的,苍白的脸,暗红的眼,尖利的牙,吸血鬼的脸。
两张脸重叠,扭曲,最后变成他自己的脸。
半人。
半吸血鬼。
既是,又都不是。
卡莱因睁开眼。
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断。
他纵身一跃,从十丈高的塔楼跳下。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巨大的蝙蝠。落地时,双膝微曲,悄无声息。化作一道暗影,掠过庭院,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郑
他的速度很快。
快到不似人类。
月光下,只能看见一道猩红的斗篷,如血染的旗帜,在屋顶、在树梢、在墙头一闪而逝,向着临安城的方向,向着杀意最浓的方向。
向着那两条在风中挣扎的、即将熄灭的烛火。
巷子里,周临渊已经退无可退。
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身前是墨尘如潮水般的剑势。“凌霄”剑还在手中,但剑身上的青芒已经黯淡,握剑的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他已经接了十七剑。
十七剑,十七次险死还生。
左肩的伤口彻底裂开,能看到森白的骨头。右肋被剑尖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上、手臂上、腿上,大大的伤口不下十处。
但他还站着。
眼神依然清澈,握剑的手依然稳定。
“了不起。”墨尘收剑,站在五步之外,眼中满是惊叹,“真的了不起。我十七岁时,接不了这样的剑。”
这不是恭维。周临渊能听出来,这是事实。
“但还不够。”墨尘又,“你还能接几剑?三剑?两剑?还是...一剑?”
周临渊没有回答。
他在喘息,在调息,在回忆。
回忆父亲的教诲,回忆云无心的刀法,回忆萧月曳的狂笑,回忆自己这十五年来每一个练剑的清晨和深夜。
然后,他笑了。
嘴角溢出血,但他笑了。
“还能接多少剑...”他轻声,“试试就知道了。”
墨尘也笑了。
那是一种看到有趣玩具的笑容。
“好。”他,“那就试试。”
软剑再起。
这一次,剑势变了。不再是“无常引·牵丝”的阴柔缠斗,而是“寂灭叹·封喉”的致命一击!剑光如墨,剑尖如星,直刺咽喉!快!准!狠!不留余地,不留生机!
这是必杀的一剑!
周临渊瞳孔收缩到极致。
他看到了剑的轨迹,看到了死亡的阴影,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眼前闪过——竹影摇曳的庭院,父亲严厉的目光,母亲温柔的微笑,云无心冰冷的侧脸,萧月曳狂放的笑声...
然后,他出剑。
不是格挡,不是闪避,而是对攻!
“青霄竹意诀·万竹凌霄!”
人剑合一!他将残存的全部内力、全部意志、全部生命,灌注进这一剑!青色剑光冲而起,如万千修竹破土而出,直刺苍穹!
以攻对攻!
以命换命!
墨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剑势不变——他自信能先刺穿周临渊的咽喉,再回剑格挡。
但他错了。
“凌霄”剑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估。
那不是剑的速度,是意志的速度——一个十五岁少年,在生死关头,赌上一切的决绝!
两柄剑,在空中交错。
剑尖对着剑尖。
青芒对着墨光。
时间仿佛静止。
然后——
“铛————!!!”
震耳欲聋的爆鸣!
气浪以两剑相交处为中心炸开,卷起地面的尘土,震碎两侧墙上的砖石!周临渊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裙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滑落在地。
“凌霄”剑脱手,插在青石板缝中,剑身嗡嗡震颤。
墨尘也退了三步,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只差半分,就会开膛破肚。
“好剑。”墨尘轻声,看向倒在墙角的周临渊,“真的好剑。若再给你五年...不,三年,我未必是你对手。”
周临渊想话,但一张口,又是血涌出来。
他挣扎着想站起,但双腿不听使唤。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嗡嗡作响。要死了吗?他模糊地想。死在这条不知名的巷子里,死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另一边,云无心的状态更糟。
寒气已经蔓延到肩膀。整条右臂覆盖着厚厚的白霜,手指僵硬得握不住刀。“雾霭”刀插在地上,刀身上的寒雾已经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他面前,凌渺依然站着,双手自然下垂,仿佛从未动过。
但云无心知道,对方已经出了三波冰针。
第一波,“千雨”,被他以“雾锁寒江”化解。
第二波,“蚀骨”,寒气侵入经脉。
第三波...没有名字。只是三枚冰针,呈品字形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他避开了两枚,第三枚射穿了左肩——不是要害,但寒气从伤口灌入,瞬间冻结了半边身体。
现在,他还能站着,全靠意志。
“你的刀法很好。”凌渺忽然,“比我见过的所有刀法都好。但你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住‘雾霭流’的反噬。”
云无心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调息,在对抗体内的寒气,在寻找...那一线生机。
“你还有最后一眨”凌渺,“用出来,或者死。”
云无心闭上眼。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幼时第一次握刀,父亲冰冷的手握着他的手,:“无心,刀是凶器,但也是守护。你要学会用刀,也要学会...不用刀。”
想起周临渊第一次找他比试,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紧张得手都在抖,却还是认真行礼,:“请云公子赐教。”
想起萧月曳翻墙进来,扔给他一包桂花糕,:“云无心,你能不能别总板着脸?笑一个会死啊?”
想起...很多。
然后,他睁开眼。
浅灰色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澄澈的、冰冷的平静。
“好。”他。
他拔起“雾霭”。
刀身上,最后一缕寒雾升腾而起。
“雾霭流奥义...”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归云忘心。”
刀动了。
不是劈,不是斩,不是刺。
只是...划过。
划过空气,划过夜色,划过生死之间那条模糊的界限。
刀光很淡,淡得像月下的雾。
但凌渺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急退!双手齐扬,数十枚冰针爆射而出!但那些冰针在接近刀光的瞬间,竟纷纷偏离轨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开!
刀光继续向前。
缓慢,但坚定。
凌渺再退,已徒巷口。他双手结印,寒气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厚厚的冰盾——
刀光触及冰盾。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冰盾...融化了。
不是碎裂,是融化——像春雪遇见暖阳,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归于虚无。
刀光继续向前,指向凌渺的咽喉。
凌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退,而是双手合十,将全部寒气凝聚于掌心,推向刀光——
寒流与刀光碰撞。
时间仿佛凝固。
然后...
云无心的刀,停了。
停在凌渺咽喉前三寸。
不是他收手,是力尽了。
最后一缕内力耗尽,最后一丝意志消磨,“雾霭”刀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云无心晃了晃,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
他抬起头,浅灰色的眸子看着凌渺。
凌渺也在看着他。
两人对视。
良久,凌渺开口:“那一刀,叫什么?”
“归云忘心。”云无心。
“好名字。”凌渺点头,“若你内力再深三分,或许能赢。”
“我知道。”
凌渺沉默片刻,忽然:“你可以走。”
云无心一愣。
“今夜之事,与你无关。”凌渺,“走吧。”
云无心看向巷子另一端——周临渊倒在墙角,墨尘正提着剑,一步步走去。
“他呢?”云无心问。
“他必须死。”凌渺。
云无心笑了。
那是一个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但确实是笑。
“那我也不走。”
“为什么?”
“因为...”云无心挣扎着站起,捡起地上的“雾霭”,尽管手在颤抖,“他是我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他得很轻,但很重。
凌渺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叹了口气。
“可惜。”
冰针,再次出现在指尖。
而巷子另一端,墨尘的剑,已经举到了周临渊头顶。
月光从狭窄的巷子上空洒下,照在剑锋上,泛着冷冽的光。
周临渊闭上眼。
云无心握紧刀。
然后——
风起了。
不是自然的风。
是带着铁锈味、带着血腥味、带着某种古老而狂暴气息的风。
一道猩红的影子,如陨星般从而降,落在巷子中央。
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银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流淌如汞。暗红色的眸子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墨尘和凌渺身上。
墨尘的剑,停在半空。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瞳孔微微收缩。
不是因为对方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五岁。
而是因为...气息。
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气息。不是人类,不是鬼怪,不是任何已知的存在。那是黑暗,是鲜血,是古老而暴戾的力量,被禁锢在一具少年的身体里。
“你是谁?”墨尘沉声问。
卡莱因没有回答。
他只是拔出腰间的剑——“血月盟渊”。暗红色的刀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由凝固的血液铸成。
“现在走,或者...”他顿了顿,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血光,“...永远留下。”
夜风吹过巷子,卷起尘土。
五个人,在这条狭窄的、染血的巷子里,对峙。
月光偏移,将影子拉得很长。
决战,一触即发。
喜欢永夜圆盘请大家收藏:(m.xs.com)永夜圆盘五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