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在一种格外安静和谨慎的氛围中完成的。所谓的早餐，其实就是每人一包压缩饼干、一袋密封卤蛋，以及用自带的饮用水送服。没人敢碰旅社提供的热水，甚至没人去卫生间洗手。姜晚坐在自己那把硬椅子上，口咬着干硬的饼干，就着微凉的水吞咽，眼神却忍不住飘向那个紧闭的卫生间门，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定时炸弹。
陆铮吃得很快，动作简洁，目光不时扫过房间各处，尤其是门窗和通风口，确保一切如常。王他们匆匆吃完，已经下楼去检查和准备车辆。
压缩饼干实在算不上美味，尤其是在嗅过、甚至“感知”过水管里那可疑的波动之后。姜晚嚼着嘴里干巴巴的食物，目光又落在了这间狭、陈旧、气味不佳的房间里。椅子坐得她腰背发僵，一夜浅眠带来的倦意仍在，卫生间里的隐患更添了几分心理上的不适。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喝零水顺下去，然后长长地、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充满了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未来的“忧虑”。
陆铮正好收拾完自己的东西，闻声瞥了她一眼，没话，但那眼神分明在问：你又想怎样？
姜晚没看他，而是望着房间里那张她碰都没敢碰的双人床，又环视了一下这狭窄的空间，最后目光落回自己坐了一晚的硬椅子上，幽幽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疑惑：
“陆少校，我有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好奇和提高任务舒适度的考虑。”她顿了顿，确保陆铮在听，“咱们……为什么不弄辆大点的车？”
陆铮整理装备的动作似乎停了一瞬。
姜晚掰着手指头，开始列举“大车”的好处：“你看啊，现在这车，挤五个人，后排中间那个位置多难受！腿都伸不开！要是车大点，比如那种七座的SUV，或者更宽敞的，大家坐得舒服，长途跋涉也不容易疲劳，对吧？这是为了‘人员状态’和‘行车安全’考虑。”
“其次，”她继续道，“空间大了，能带的东西也多啊！像现在，我们吃的用的都得精打细算，压缩饼干多难吃！要是有空间，可以多带点真正的食物，水果啊，自热米饭啊，甚至带个冰箱？当然我知道这不现实……但至少多带点干净的水和补给，总没错吧？遇到特殊情况，比如昨晚那种不敢用当地水的情况，我们也能更从容，对不对？”
“还有，”她压低了一点声音，仿佛在一个秘密，“万一路上需要运送点‘特别’的东西呢？或者需要临时安置什么人？空间大，灵活性就高啊！而且，大车看着也……也更有气势一点？不容易被一些宵之辈惦记？” 最后这句，她得有点底气不足，显然自己也觉得“气势”这个词用在逃亡或者秘密转移路上有点怪。
她完，睁大眼睛看着陆铮，一副“我完全是站在任务角度提出合理化建议”的样子。
陆铮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背囊，挎在肩上。他转过身，面对着姜晚，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了然。
“第一，”他开口，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当前车辆经过改装，防弹、防爆、通讯和动力系统均符合任务要求，且外观普通，不易引人注目。过大或过于显眼的车辆，在需要隐蔽行踪时是累赘。”
“第二，”他继续，“车内空间经过计算，携带的补给足以支撑计划行程，并有应急余量。不必要的物资会增加负重，影响车辆性能和油耗，在特定路段可能成为障碍。”
“第三，”他的目光扫过姜晚怀里的背包，意有所指，“任务的核心是安全、高效地将‘目标’送达指定地点，并非舒适旅行或物资采购。所有配置都以达成核心目标为优先。”
“最后，”他顿了顿，看着姜晚，“你所谓的‘特别东西’或‘临时安置’，不在本次任务预案之内。如有突发情况，会有其他方案应对，而非依赖一辆更大的车。”
理由充分，逻辑严密，完全从任务实际出发，把姜晚那点“提高舒适度”的心思驳得体无完肤。
姜晚被噎了一下，声嘀咕：“可是坐着真的很难受啊……而且，谁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多点空间储备总不是坏事嘛……” 她想起水管里那诡异的波动，还有自己空间里那些越来越“挑食”的蜜蜂，心里总觉得不安。一辆更宽敞、更“能装”的车，似乎能带来多一点安全釜—即使那可能只是一种心理安慰。
陆铮不再理会她的嘀咕，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观察楼下街道和车辆情况。王已经发来信号，车辆检查完毕，可以出发。
“收拾东西，五分钟后下楼。”陆铮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姜晚撇撇嘴，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认命地背起自己的背包。蜂蜜罐在包里轻轻晃动。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她度过了一个警惕而难熬夜晚的房间，目光再次掠过卫生间的门。
那里面，那圈水渍，那股气息……
“陆少校，”她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很认真地问，“你，昨晚那水管里的动静……会不会别的旅店，甚至别的城市，也开始有了？”
陆铮拉开门的手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但声音低沉了几分：“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做好你自己的事。”
门打开，走廊里昏暗的光透了进来。姜晚没再追问，跟着陆铮走出了301房间。楼道里依旧弥漫着陈旧的空气，但比起房间内，似乎少了几分那无形的压力。
下楼，退房（如果那算退房的话），中年女老板依旧睡眼惺忪，对水管异常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只反复供水站来过人，清理过。陆铮没有再问。
重新坐上那辆空间有限的越野车，熟悉的拥挤感再度袭来。车子驶离“平安旅社”，重新汇入逐渐苏醒的县城街道，朝着高速路口方向驶去。
姜晚抱着背包，看着窗外掠过的、平凡而略显破败的街景，早餐时那个关于“大车”的念头并没有完全消失。她隐约觉得，在这个看似一切如常、却可能处处潜藏着未知变化的世界里，现有的“计划”和“预案”，或许……并不足以应对所有即将到来的东西。
而一辆更大、更能装载、或许也更坚固的车，可能只是未来无数必要改变中，微不足道的一步。
车子驶上高速，将那个留下诡异水渍的镇甩在身后。阳光彻底驱散了夜色，照亮前路，也照亮了车内每个人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戒备。
【灾倒计时：剩余1610时05分。】
车轮滚滚向前。对于空间的抱怨或许暂时被压下，但对于安全的隐忧，以及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感知，却如同车窗外不断延伸的路面，漫长而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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