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覆着薄霜,夜风卷着巷尾桂花的冷香,漫过临溪县的屋顶。
一道身影斜倚在脊兽旁,月白锦袍垂落的衣角扫过瓦面,沾了些细碎的夜露。
他指尖摩挲着发间那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朵半开的兰,此刻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
“你就这么走了?”他的声音随夜风漫开,不疾不徐,却恰好落在灵心道长耳郑
见对方只低头拔开酒葫芦的木塞,白袍身影才偏过头,目光从客栈二楼那盏还亮着的窗纸上收回,落在灵心青衣的背影上,“也不与他好好道个别?”
灵心道长抬手将酒葫芦凑到唇边,琥珀色的酒液沾湿了他身上的青衣。
酒是寻常的米酒,带着点糙劲,却够暖身。
他没答话,只抬眼望向那扇窗——窗纸上隐约映着个伏案的身影,想来是江离还在看那卷剑诀。
方才在客栈时,他分明瞥见少年将纸条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下,连边角都没折。
夜风又起,吹得檐角的铁马“叮铃”轻响。白袍身影见他不言语,倒也不催,只伸手拂去肩头上吹来的一片落叶,静待下文。
夜风裹着霜气,又一次掠过临溪县的屋顶。
灵心道长将酒葫芦凑到唇边,琥珀色的酒液刚沾到舌尖,便放下葫芦,抬眼看向身旁的临溪县镇守使,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郁:“为什么?”
他没明“为什么没能护住清溪镇”,但旁边之人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位素来端方的镇守使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玄铁佩上的纹路,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夜风卷走:“清溪镇覆灭前,临溪县东的明溪镇、里溪镇,先一步遭到了长生会的攻击。”
灵心道长握着葫芦的手紧了紧,抬眸看他——明溪、里溪两镇虽,却紧挨着青云道院的外围,是学子们下山历练常去的地方。
他瞬间便懂了几分,却没打断,只静静等着下文。
这位临溪县镇守使学着他的模样,也在瓦片上坐下,曲起一条腿,锦袍下摆垂落,扫过霜粒发出细碎的声响。
“长生会动作突然,为防青云学子出事,青云道院院长坐镇道院,不许任何人外出。我与巡狩使商量后,一人分守一镇,各自带了巡狩营的人过去。”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悔意,“那两个镇都在临溪县东,我们赶过去时,长生会的人已经开始烧杀,费了些功夫才清剿干净。其实刚到那里,我便意识到不对劲。”
灵心道长没接话,只是将酒葫芦递了过去。
这位镇守使也不推辞,接过便仰头喝了一口,米酒的糙劲顺着喉咙往下淌,却没压下心头的闷。“我们抓到的,全是连面具都没资格戴的灵窍境喽啰。”
他将葫芦递还回去,语气里满是自嘲,“连个能问话的头目都没有,现在想想,那些人根本就是故意让我们抓的。”
“声东击西。”灵心道长终于轻声开口,四个字像石子投入静水,荡开一圈冷意。
他们都算漏了——长生会根本不是要抢明溪、里溪两镇的资源,而是用这两个镇当幌子,分散他们的兵力。
“对,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哪。”这位镇守使低声骂了句,即便动了怒,这位满身书卷气的镇守使,骂起人来依旧带着几分儒雅,却难掩眼底的戾气,“这帮杂碎,专挑软的捏。”
他话到一半,忽然停住,后面的话像被夜风咽了回去,只又从灵心道长手里拿过葫芦,再喝了一口。
灵心道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何况,这位镇守使当时为了稳住清溪镇的百姓,亲自在镇口露了面。
长生会的人只要稍加打探,便知道临溪县的镇守使在清溪镇出现过,谁能想到这群权大包,竟还敢以清溪镇为目标。
他没把这话点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夜风又起,檐角的铁马“叮铃”轻响,像是在为那些没能护住的人哀悼。
镇守使将葫芦还给灵心道长,指尖按了按眉心,声音里带着疲惫:“若当初我能多留个心眼,分些人去西边……”
“没有若。”灵心道长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坚定,“长生会布局周密,就算你留了人,他们也未必会改道。”
他仰头喝了口酒,目光望向清溪镇的方向——那里如今只剩一片焦土,连风里都带着血腥味,“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那些人,给清溪镇的百姓一个交代。”
这位镇守使沉默着点头,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红血丝。
他知道灵心道长得对,沉溺于过去的悔恨没有用,唯有尽快揪出长生会的余孽,才能不让更多人像清溪镇的人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过了片刻,临溪县镇守使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瓦面上敲出细碎的节奏。
“长生会之人,实力向来没个准数,可藏匿的本事,倒是真的厉害。”
他顿了顿,眉峰微蹙,像是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排查,“巡狩军已经把清溪镇、望溪镇都查遍了,连周边几个镇都没放过。他们若是铁了心要躲,怕是再查十日,也未必能找到踪迹。”
灵心道长捏着酒葫芦的手指紧了紧,葫芦壁上的木纹硌得掌心发涩。
他早知道长生会的难缠——当年他便领教过,他曾斩杀过一位长生会白鹇,对方气息都能敛得与山石无异。
如今清溪镇地处偏壤,山道纵横,要藏几个人,实在太容易。这般想着,心头那点沉郁倒淡了些,只剩几分无奈。
两人又静了片刻,只有远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三更”的吆喝声模糊地飘来。
灵心道长又喝了口酒,酒气暖了喉咙,才缓缓问道:“你准备怎么待他?”
“他”字刚落,月白身影便转过身,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他眉眼生得俊朗,约莫二十五六年纪,带着股书卷气。
“你希望我怎么待他?”他反问,语气里带零似笑非笑的意味,“是让青云道院给他资源,处处优待?还是像对青云道院的其他弟子一样,一视同仁,让他自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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