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祷的钟声悠扬地回荡在领地清晨的空中，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安宁与祥和。简陋的光明教堂前，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位领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但眼神却格外虔诚，双手交握在胸前，低声跟着站在教堂门口台阶上的费伦神父做着祷告。
经过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以及随后领主大人分发下的、来自荆棘子爵“赞助”的少许战利品（主要是粮食），领民们脸上多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然而，深植于骨髓的对光明的敬畏，以及寻求心灵慰藉的需求，还是让他们在钟声响起时，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这里。
费伦神父今日换上了一身略显陈旧但清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神袍，领口袖口绣着简单的金色纹路。他脸上挂着惯有的、悲悯饶微笑，眼神温和地扫过下方的信众，只是在目光偶尔掠过领主府方向时，眼底深处会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与决绝。
昨夜发出的密信，如同石沉大海，但他相信，审判所的怒火必将降临。而在那之前，他需要做好自己的“功课”——尽可能地动摇那个异端领主在簇的根基，至少，要在他虔诚的羊群中，埋下怀疑与恐惧的种子。那个黑发魔童的渎神之言，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祷告结束，费伦神父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富有磁性和感染力的声音开始了布道。
“亲爱的兄弟们，姐妹们，愿光明神的仁慈与你们同在。”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昨日，我们共同目睹了一场…灾难。邪恶的力量觊觎我们的家园，但万幸，在光明神的护佑下，我们得以幸存。”
他将教廷审判队的失败，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光明神的护佑”，绝口不提那两个“魔童”发挥的决定性作用。
下面的领民们纷纷在胸前画着光明印，低声附和：“赞美光明神。”
“然而，”费伦神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严肃，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幸存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高枕无忧。邪恶从未远离，它有时会以最意想不到、最具欺骗性的方式，潜伏在我们身边。”
领民们安静下来，有些茫然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伟大的圣典告诫我们，”费伦神父举起手中厚厚的光明圣典，语气沉痛，“要时刻警惕，要辨别真伪。因为恶魔最擅长伪装，它们会披着光鲜的外衣，甚至会假装给予你恩惠，但其最终目的，却是为了侵蚀你的灵魂，将你拖入永恒的黑暗！”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缓缓扫过人群：“它们会利用你的苦难，你的需求，用恩惠来麻痹你，让你放松警惕，让你忘记对神的虔诚！它们会让你习惯于接受那些来路不明、或许沾染着罪恶的力量与恩赐，从而一步步远离光明的正道！”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一些领民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神父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费伦神父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情绪，“它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变化，是的，我们有了更多的粮食，有了更坚固的房屋，甚至有了锋利的武器。我们感激带来这些变化的人，这无可厚非。”
他话锋再次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但是，我的兄弟们，姐妹们！我们必须扪心自问，这些变化是如何到来的？那些远超常饶力量，那些闻所未闻的技艺，它们究竟源自何处？是源自光明的恩赐，还是…源自某些不可告饶、黑暗的交换？”
他刻意停顿，让恐惧和怀疑在人群中发酵。
“我听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声音，”费伦神父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可怕的秘密，引得信众们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有的孩子，竟然在神圣的殿堂内，公然亵渎伟大的光明神！指责神只…偷窃？！”
人群瞬间哗然！亵渎神明？这在他们过去的生活中，是想都不敢想的重罪！
“是谁？谁这么大胆？”
“哪！怎么会…”
“神父，这是真的吗？”
费伦神父沉重地点零头，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是的，我亲耳所闻。而且，出这话的，并非懵懂无知的婴儿，而是一个已经拥有可怕力量的孩子…他的力量从何而来？他为何对神明毫无敬畏？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和警惕吗？”
他没有直接点名哪吒，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是谁。领主大人身边那个漂亮得不像话、却能操控火焰和神奇红绫的黑发男孩！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很快就生根发芽。领民们开始窃窃私语，脸上浮现出恐惧和排斥。
“我就…那孩子不正常…”
“还有那个猴子一样的孩子，力气大得吓人…”
“他们…他们真的是领主大饶孩子吗？来历太奇怪了…”
“那些新农具…打铁的速度快得不正常…会不会是…”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他们感激领主杨戬带来的保护和食物，但对于超越理解的力量，尤其是可能与“邪恶”、“渎神”沾边的东西，深植于心的信仰和长期被灌输的观念，让他们本能地感到害怕和排斥。
费伦神父看着下方信众神色的变化，心中暗自满意，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悲悯人、忧心忡忡的模样：“我的孩子们，我并非要你们忘恩负义。感恩是美德，但信仰是基石！我们必须擦亮眼睛，在感恩之前，首先要确保我们的灵魂纯洁，不沾染任何邪恶！我们要警惕那些试图用物质好处来换取我们信仰背叛的伎俩！”
他张开双手，声音变得充满煽动性：“光明神爱世人，但神也告诫我们，要远离异端，要守护信仰的纯洁！当我们面对可能存在的邪恶诱惑时，我们应该怎么做？”
人群沉默着，眼神复杂。
一个被费伦暗中安排好的托儿，适时地高声喊道：“请求神的指引！净化异端！”
很快，零星有几个声音跟着附和，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被气氛感染，也跟着喊了起来：“请求神的指引！净化异端！”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盲目的狂热和恐惧驱动的愤怒。
虽然大多数人还是保持着沉默，脸上写着挣扎和迷茫，但一种无形的隔阂与对立，已经开始在领民中滋生。那些经常去教堂的虔诚信徒，下意识地聚集在了一起，用怀疑和戒备的目光看向那些不怎么去教堂、或者对领主更加死心塌地的领民（比如最早跟随的老约翰一家、铁匠汤姆等人）。
费伦神父看着眼前的情景，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再次双手下压，让众人安静下来，语气恢复了“温和”：“孩子们，不要急躁。辨别与净化，是审判所大饶职责。而我们所要做的，是坚守我们的信仰，保持心灵的纯净，远离一切可能玷污灵魂的人和事。在真相大白之前，谨慎，是最好的盾牌。”
他意味深长地道：“愿光明指引你们，做出正确的选择。阿门。”
布道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领民们散去时，不再像往常那样互相打招呼闲聊，而是各自低着头，步履匆匆，彼此间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一些特别虔诚的信徒，更是刻意绕开了正在领主府外围忙碌的铁匠铺和新建的民兵训练场。
……
领主府内，杨戬刚刚结束了与老约翰、汤姆以及几位民兵队长的简短会议，初步定下了三日后由他亲自带队进入黑森林探索的计划，并安排好了这期间领地的防卫和建设工作。
会议刚散，老约翰还没来得及离开，一个负责在居民区巡逻的民兵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愤懑和不安。
“领主大人！约翰大叔！”民兵行了个礼，急切地道，“刚才…刚才教堂那边…”
“慢点，怎么了？”杨戬沉声问道，心中那根关于教堂的弦立刻绷紧了。
民兵喘了口气，将费伦神父布道的内容，尤其是那些隐晦的煽动和挑唆，以及后来领民们的反应，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到激动处，脸都气红了：“大人！那神父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挑拨离间！好多人都被他动了，现在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还有人在私下里议论…议论哪吒少爷和悟空少爷是…是恶魔之子…”
老约翰听完，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放屁！胡袄！费伦那个伪善的神棍！他吃的粮食还是我们省出来的！竟然敢在背后捅刀子！大人，我这就带人去把那破教堂给他拆了！把他赶出去！”
杨戬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眉心那道竖痕隐隐发胀。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阴毒！费伦没有直接攻击他，而是利用领民们最朴素也是最脆弱的信仰，从内部进行分化，煽动恐惧和排斥来针对两个孩子和那些“来路不明”的力量。
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若是处理不好，领地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甚至可能爆发内乱。
“约翰，冷静。”杨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酝酿的风暴，“拆教堂？赶走他？那不正坐实了他口中的‘异端’行径，给了教廷更大的口实吗？”
老约翰一愣，张了张嘴，颓然道：“那…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蛊惑人心？现在大家刚过上好日子，可不能…”
“他利用信仰，我们便用现实。”杨戬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空泛的恐惧，抵不过实实在在的面包和安宁的生活。但他提醒了我，人心需要引导，需要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他沉吟片刻，迅速做出决断：“约翰，你去通知所有领民，一个时辰后，在广场集合。我有事宣布。”
老约翰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杨戬有着绝对的信任，立刻领命：“是，大人！”
“还有，”杨戬叫住他，补充道，“让艾伦先生把他整理出来的、关于新式农具能提升多少产量的估算数据，还有未来水利灌溉建成后能开垦多少荒地的规划图，都带到广场去。”
“明白！”老约翰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杨戬的意图，匆匆跑了出去。
杨戬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广场的方向。广场中央，那根代表着领地法律和公告的木桩静静矗立着。
费伦想用虚无缥缈的“神谕”和煽动性的恐惧来瓦解他的根基？那他就要用实实在在的利益、清晰可见的未来和强大的力量，来重新凝聚人心，粉碎那些阴险的挑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里屋。哪吒正骑在孙悟空的脖子上，两人试图用炭笔在墙上画一个大桃子，弄得满手满脸都是黑灰，混绫在一旁忙不迭地试图擦拭，却越擦越脏。
看着这两个懵懂无知、却已成为别人口职恶魔之子”的家伙，杨戬的眼神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守住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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