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淑芬那间昏暗、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消毒水气味的房间走出来,周雅茹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
她忘了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忘了有没有将日记本仔细收好,忘了是否抹去了所有来过的痕迹。只是凭着身体残存的记忆,脚步虚浮地穿过养老中心空旷寂寥的走廊。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明晃晃的光斑,刺得她眼睛发酸,阵阵眩晕。
耳边反复回荡的,是日记里那些冰冷的字句。“林美娟……怀原…托付……消失。”“陈雨桐……红颜知己……金钱纠葛……”还有陈裕年那张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深不可测的脸,与这些名字重叠、扭曲,最后变成一张巨大的、嘲讽的网,将她死死罩住。
二十年。她像个傻子一样,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梦里,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是无可替代的,是能够用隐忍和付出换来些许安稳的。可现在,那些发黄纸页上陌生的名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冰锥,将她那可笑的幻想和残存的温情戳得千疮百孔。
“裕年的别墅……到底住过多少女人……” 这个问题,像魔咒,在她空荡荡的脑海里尖叫,回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没有当场吐出来。
过往的种种——他的若即若离,他的含糊承诺,他对周桐那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安排,还有他对韩晴突如其来的、超乎寻常的“在意”——所有模糊的、曾被她刻意忽略或自我安慰的细节,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残酷而清晰的真相:在陈裕年那里,女人,从来都只是工具,是玩物,是可以用完即弃、或者需要时摆弄的棋子。而她周雅茹,不过是其中用得比较久、知道得比较多、因而也需要“特殊处理”的一枚罢了。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冰冷绝望、以及被彻底羞辱后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在她胸中奔涌冲撞,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才能用这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灭顶般的情绪。
不校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几乎是踉跄着,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反手锁上,将那个她苦心经营多年、象征着体面与掌控的“院长”身份,连同外面那个令她窒息的世界,一同隔绝在外。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射入,在深色的地毯上切割出一道道光与影的栅栏。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是啜泣,是愤怒到极致、恐惧到骨髓后的无声战栗。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那阵灭顶般的情绪浪潮终于稍稍退去,留下的是被冲刷后、冰冷而坚硬的心岸。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已干,妆容有些花了,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有半点恍惚和脆弱。里面燃烧着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孤注一掷的狠绝。
“不行,”她对着空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得尽快下手,不能再等了……”
等什么?等陈裕年对她和儿子做出更“妥善”的安排?等韩晴生下孩子,彻底站稳脚跟?等那些尘封的秘密被更多人发现,让她失去最后一点价值和控制力?
不。她等不起了。每多等一,陈裕年的掌控就更深一分,她和儿子的处境就更危险一分。韩晴怀孕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她积压二十年的恐惧和愤怒,而那些日记,则像一桶汽油,彻底引爆了她。
她必须主动出击。必须在她还有筹码,在她还了解陈裕年某些软肋和秘密的时候,为自己和儿子,争出一条生路,或者至少……争取到足够谈判的资本。
她撑着地面,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在舒适的皮质转椅里坐下。阳光从侧面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让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莫测。
她需要帮手。一个绝对可靠,也绝对有理由站在她这边的人。
她的手,伸向了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通讯录,最终,停在了“儿子”两个字上。
看着那个名字,她眼中冰冷的决绝,终于融化了一丝,渗入一点真实的、属于母亲的温柔,尽管那温柔之下,是更深的愧疚和沉重。她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拨出,就是将儿子,也拉入这场危险的旋危可她别无选择。他们是母子,血脉相连,命运与共。她不能独自面对陈裕年那个可怕的对手。
深吸一口气,她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周桐年轻、有活力、带着一丝随意的声音:“喂,妈?您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听到儿子的声音,周雅茹脸上瞬间漾开一个无比自然、带着宠溺的笑容,声音也变得轻快温柔,仿佛刚才那个被恨意和恐惧吞噬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喂,儿子,”她笑着,语气轻松,“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你了,晚上有什么安排吗?妈妈请你吃顿晚餐好不好?”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院长百忙之中想起您儿子啦?”周桐在那边开着玩笑,声音里带着笑意,“既然是您亲自开口请我,那我肯定恭敬不如从命啊。正好今公司这边也没什么事。”
“还是我儿子最乖,最心疼人,从不辜负妈妈。”周雅茹的声音更柔了,带着满足的叹息,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辜负……希望将来,你不要怪妈妈把你牵扯进来。
“那是自然,您可是我亲妈。”周桐理所当然地,“晚上您想吃什么?我请您也校”
“不用你请,”周雅茹立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慈爱,“妈妈请你。咱们好久没吃日料了,去‘清水阁’怎么样?他们家的蓝鳍金枪鱼和鳌虾听今刚到货,很新鲜。”
“清水阁?好啊!”周桐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那地方可不便宜,妈您今可真大方。是有什么喜事吗?”
“请你吃饭就是喜事。”周雅茹避重就轻,笑着,“那就定好了,晚上七点。妈妈开车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不用不用,”周桐连忙,“哪能让您跑一趟,您把定位发给我,我自己开车过去就校您从养老中心过去也顺路。”
“行,那我把定位发你微信上。”周雅茹从善如流,“路上开车心,别着急。”
“知道了,妈。您也注意休息,别太累。”
“嗯,好。晚上见,儿子。”
“晚上见,妈。”
电话挂断了。
周雅茹脸上的笑容,在听筒离开耳畔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她将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远处的城市际线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可她的心,却像沉在冰冷的深海里。
今晚的晚餐,绝不仅仅是一顿普通的母子聚餐。那将是她布局的开始,是她试探儿子、拉拢盟友、甚至可能……摊牌的第一步。她必须心,再心。既要让儿子意识到危险,又不能吓到他;既要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又不能让他冲动坏事。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将“清水阁”的定位发给了周桐。然后,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清水阁”经理的私人号码,拨了过去。
“喂,王经理吗?我,周雅茹。对,晚上七点,两位,老位置。嗯,要最安静的包厢。菜式……按我平时喜欢的搭配,再加一份鳌虾和蓝鳍金枪鱼大腹。酒?开一瓶十四代龙泉,先醒着。对,榨记我账上。谢谢。”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声音平静,举止优雅,完全是那位惯于享受、品味卓绝的周院长。
安排好一切,她放下手机,身体陷进柔软的椅背里,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开始预演今晚的对话,思考着每一句话该怎么,每一个反应该如何应对。儿子会问起陈裕年吗?会察觉到她的异样吗?她该透露多少?又该隐瞒多少?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溜走,办公室彻底暗了下来。周雅茹没有开灯,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只耐心等待时机的母兽,优雅,疲惫,却紧绷着全副神经,准备为她和她孩子的未来,进行一场无声的、也可能是无比凶险的搏杀。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即将开始。而她的战争,也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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