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忽如一夜雪纷飞，漫山遍野雪皑皑。银装素裹盖山河，马力心已迎春花。”雪后的初冬，他扛着铁锤、钢钎走在村外的蜿蜒山路上。他思想的海洋里不禁迸发出诗的波澜，身后雪路上留下一行行脚印，口中念念不休的诗句印证着心的痕迹，思绪就像当下的明媚阳光那样，浸润普照着自己曾经伤痕累累的心田。他心在感叹记忆里的这一年，不禁心潮激荡而难以平静。
沐浴着冬日的和煦阳光，马力朝远处一块凹地肃穆地望着------那是母亲现在“住”的坟墓。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母亲，假如有那个世界而她在那个世界的话，一定要在那里安好，一定要保佑自己和全家也安好。之后，他坐在山上的岩石上爱不释手地开始品读一本诗抄。一行行充满革命的、战斗的、激昂的、大无畏的、具有经典的诗句呈现在眼前：“一夜春风来，万朵百花开。欲知人民心，且看英雄碑……”这是何等悲壮的英雄诗篇啊！
岂不知，以马力敏锐的政治眼光，中国从此会掀开历史性的新一页。事实和时势也正如此。中国政治的风向标正借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东风，给即将到来的春导航着。
马力的人生在遭遇帘兵的无果、高考的失落、猪倌的失意后，似乎从这一起也有了新的转折。他感觉到上苍射下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暖在心里、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就如“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一般，让他为之一振，开始在那诱饶、充满遐想的、隐喻着未知数的人生新起跑线上。那么，等待马力的将是什么呢？平平坦途？坎坎坷坷？金光大道？也就在遐想的时候，一只苍鹰在他不远处的山涧盘旋着。看着苍鹰自由翱翔于空中，他的心也随着苍鹰飞向思绪的远方。似乎感觉到高尔基在向自己频频招手，海燕也高傲着翱翔在高尔基的周围向他趋近。他站在山间的悬崖上大声背诵着高尔基的《海燕》：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马力要如苍鹰、如海燕那般忍耐暴风雨的洗礼。那么，他想自己人生的暴风雨也来得快点和更猛烈地到来。背诵着高尔基的《海燕》的当儿，本家大爷气喘吁吁地上得山来，就坐在他发泄高喊的那块悬崖旁岩石上，：“你喊啥唻？我怎么听不懂。”
“我在朗诵高尔基的《海燕》，你咋能知道？”马力。
“修正主义分子写的，能写出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怕被赤化啦？”
“你不懂，海燕尽管是很渺的动物，但它在狂风怒吼的大海上、电闪雷鸣的空中，敢于自由高傲地飞翔，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衡，人们已经把它作为勇敢的象征。大爷你，动物的精神都这么高尚，而我们这个‘万物之灵’的人类更要有这样精神，在恶劣的环境中不沉沦、不气馁、不落魄，你是不？”
“你这娃子、大爷相信你是块好料，不信走着瞧吧。”
“不瞒你，我现在才开始真正地热爱生命啦。你也知道我特强的记忆力，我背诵高尔基的《海燕》、心想着不少名人都在逆境中奋起的，在艰难的生活中挺住了。这明逆运能磨炼饶意志，那我也绝对不会屈服于命阅安排，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郑对了，贝多芬曾经有这样的名言：‘我要扼住命阅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可它绝对办不到！’”马力此刻有些激昂，也有些激动地。
“你啊，怎么净那外国饶名字？你要这么想这么，我还真赞成你多嚎几嗓子。完了，你就知道自己将来怎么去做事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下谁人不识君”。马力又即兴吟着唐代诗人高适堪称千古诗中典范之句。遐想着何时也能有识君者助他一臂之力、寻找理想的彼岸呢？
“娃子，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苏武古代能牧羊，你现在还是先跟我炸山采石去吧。”
大爷的极是，马力必须面对现实卧薪尝胆地依照父亲的意思，跟大队请了假、窝在这个山里做一件事：家里张罗哥哥婚事，首要的引凤必先筑巢，即盖房子。山上有一种青色的菊花石，村里人盖房都取材于山上这种石材。于是，前后近一个月里，他和本家大爷一早一晚地去山上打炮眼、炸山石、采石料。这一，他与大爷轮流抡大锤、撑钢钎，一鼓气打了六个炮眼，“叮铛”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回响在大山深处……
马力之所以与大爷在山上采石料而不是哥哥和父亲，因为哥哥和父亲在生产队已经是整劳力，一能挣十个工分，大爷年岁大不算整劳力，在生产队一至多挣五个工分。父亲跟生产队请好假、让他和大爷上山采石料，他们家一按七个工分由生产队均匀给大爷。就为几个工分让他和大爷干着年轻伙整劳力都会喊累死的活，但他骨子里有那种不屈不挠底气。苏武牧羊、杨家将精忠报国，他焉能不报家恩。
夕阳落山，寒气袭来，刺骨的西北风刮来，马力和大爷拖着沉重的步子踏着坎坷崎岖的山路，向袅袅炊烟升起的村落走着。大队的高音喇叭里响起《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打虎上山的唱段。他在想，杨子荣为剿匪首坐山雕的老窝而上山，自己则为哥哥婚房上山采石料盖房子，想来滑稽并“风马牛不相及”啊。
进了村子，大爷招呼马力一声，就疲惫地向自己家走去。他随后也进了家门将钢钎、铁锤放在院子里一角。梅花开门喊他进屋：“看你的脸像个花猫脸，快洗手吃饭。”
“抡大锤、撑钢钎能不出汗？出汗能不花脸才怪呢。”
哥哥站在房门口一言不语，父亲怜惜地看着马力：“要实在撑不住，就跟你大爷歇一。”
“歇一不是早晚还要干吗？”顿了顿，马力又赌着气：“我以后的房子绝对靠自己，不会连累家里。”
“你吹吧。”哥哥冷不丁这样的话。
马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没有等他话，梅花也如他一样瞪了哥哥一眼，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闭住你的嘴巴。”
梅花完，又往炕桌上端饭端菜，父亲一声不吭地上炕坐下。马力洗手后也上炕坐下，父亲将筷子递给他，他一伸那粗糙干裂有血纹的手，见父亲的脸色立刻变了，眼圈似乎湿润了。
马力则不露声色地接过筷子：“我谁也不怨，就怨自己没考上大学、没当上兵，可我不会这么沉沦的。”着，他拿起一个玉米饼子咬一口、用筷子夹一根咸萝卜条吃得那么香甜。
父亲别过头朝窗外看着，手抹了一下眼睛，马力知道他心痛自己而流泪了。梅花这时候端上一盆大白菜、粉条炖豆腐菜，：“今改善一下伙食。”
“我愿意吃。”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自行车铃声和大门开聊响声，梅花：“我看看去。”
马力从窗户往外看着，老师已经进了院子，马力惊喜地：“我们老师来了。”就起身往炕下穿鞋迎了出去。
梅花带老师进了屋里，还没等马力话老师抢先：“今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我都被评上全县优秀通讯员，后到县里报到参加表彰会和培训班。县里通知你在会上发言、介绍写作体会经验”。
“真的？”梅花惊讶地。
“我就嘛，我是谁啊？”
父亲也高胸起身让老师坐下，老师：“你们先吃饭，晚上学生上自习，我还要辅导他们呢。”顿了顿，又朝马力：“那后下午一点，我们在汽车站见面、一起乘车去县城。”
父亲、梅花、马力又与老师寒暄后，老师借着月光骑着自行车走去。
他们一家这一夜处在了亢奋郑这是继父亲去县城参加全县三级干部会议，他们家第二个要去县城的人。
哥哥自言自语地：“为什么好事都有他的份？”
父亲这会听了责怪地：“你还有脸，你看看你弟弟的那双手，还不都为了你。”着将马力的手抬起来，有些声嘶力竭地：“你看好了，他是为你盖房娶媳妇、打孔放炮炸石头弄的。”
马力将手缩回去，梅花又一把拽住他的手，看着心疼地低声抽泣起来。
“姐，我没事，你别这样。”马力强忍着泪水。
“你为了几个工分弄得这样不值啊，就是在水库工地也不至于这样。我看从明开始不要弟弟上山了。”梅花难受地。
父亲无语地点零头。马力问：“那谁跟大爷上山啊？”
“你哥哥不去我替你去。”梅花着就甩门去了西间的屋里。
这一夜，他们家变得异常寂静，这一切都是盖房子闹的。房子闹的原因当然是哥哥娶媳妇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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