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织成一片虚假繁华的海洋，却没有一盏灯能照亮石榴心底的冰冷与迷茫。
她独自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双手插进头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手机通讯录在指尖反复滑动，赵健的名字亮起又暗下，她终究没有拨出。
她知道，赵健不是在“想办法”，他是在躲。
从早上到现在，他只接过她一个电话，语调仓惶地了句“钱我正在借”，便匆匆挂断。
之后，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她能清晰地勾勒出他此刻的窘境——
那个一向视面子如生命、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富家少爷，正独自品尝着人生中第一次“没钱”的滋味。
向谁借？
向那些酒肉朋友？
恐怕一听是借钱，跑得比谁都快。
向他父亲开口？
他爸自己的公司都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再给他这间不赚钱的广告公司输血？
通讯录停留在万雁鸣的名字上，石榴有一瞬间的冲动。
在这个迷茫又疲惫的时刻，她忽然想听听万雁鸣的声音。
除了偶尔在电视上看到他，在ktv里听到他的歌——分手之后，石榴再也没有和万雁鸣联系过了。
原本创业期的她就很忙，而上升期的他更忙。
听赵，万雁鸣的新专辑《肋骨与影子》正式发行了。
主打歌一经推出，便迅速占领了各大音乐排行榜的榜首，获得了空前成功，星途一片璀璨……
他终于站在了最亮的光里。
石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熄灭了屏幕。
就在巨大的绝望感即将把她吞没之际，电话骤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裴嘉楠”。
电话那头，裴嘉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像黑夜里唯一的光源：
“石榴，我刚忙完，你还在公司吗？”
“嗯。”
石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声音里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出什么事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这句关切的询问，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石榴强撑了一整的坚硬外壳。
她哽咽的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低声啜泣……
电话那头，裴嘉楠沉稳而清晰的声音传来，穿透了无边的黑暗和孤独：
“别怕，在公司等我，我马上过来。”
半时后，裴嘉楠的身影出现在公司门口。
他带着一身深秋的寒气，手里却提着一份冒着腾腾热气的青菜瘦肉粥。
他没有急着追问，只是走过去，把粥轻轻放在桌上，用纸巾仔细擦了擦沾在碗盖上的水汽。
“还没吃饭吧？先趁热喝点粥。”
他的声音温和而沉静。
石榴木然地摇了摇头，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毫无食欲。
裴嘉楠便不再劝，只是自顾自地拧开保温碗的盖子，用勺子轻轻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热气，然后稳稳地递到她唇边。
“乖，吃一点。”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却又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
“再大的事，也要先填饱肚子。塌下来，有我给你撑着。”
石榴的眼眶一热，机械地张开嘴，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着。
那温热的粥带着一股暖流，顺着食道一直熨帖到冰冷的心里。
勉强喝了半碗粥，石榴像是活过来一般，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她再也忍不住，把今发生的所有事情——员工的决绝、赵健的失联、自己的承诺和此刻的绝境，全都一股脑地了出来。
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裴嘉楠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
其实，对于听石眼下的困境，他并不意外。
哪有一帆风顺的创业？
哥哥当年创业的风雨颠簸，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深知，越是看似繁花似锦，背后越可能隐藏着万丈深渊。
哥哥曾经多么风光无限，后来却锒铛入狱，那是多么惨痛的代价啊……
只是没想到，赵健挖下的坑，如今却要石榴独自来填。
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坚韧、要强，从不轻易许诺。
今她既然敢在众人面前做出保证，心里必然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她所有的冰冷和恐惧。
“石榴，我明白你想做什么。别怕，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笃定，
“我这些年攒零奖学金，现在实习也会有些补助，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应应急。”
石榴靠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眼泪瞬间决堤，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知道，他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那或许是他未来生活的全部基石。
她用力摇头，声音沙哑：
“不，这是我的事，我不能用你的钱。”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原本是准备给你租个房的，免得你上下班辛苦，现在先顾眼前吧……”
他抱得更紧了，
“如果还不够，我……问我哥借点。我很少向他开口，他应该会答应。”
石榴哭得更凶了。
她知道他和哥哥的心结，知道他这些年勤工俭学，最难的时候都未曾低头。
如今为了她，竟要选择妥协……
她哭着摇头：
“不用，真的不用。”
这个怀抱给了她片刻的喘息，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在宣泄后渐渐清晰。
她推开裴嘉楠，胡乱擦干泪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光。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
那个晚上，她没有回家。
她让裴嘉楠陪着她，去了附近几个银行的24时Atm机房。
她拿出了一张珍藏已久的银行卡，卡片边缘因摩挲而微微泛白。
那里面积蓄着她整个青春：
在林达集团兼职的不菲报酬，实习期的工资，四年的奖学金，还有家人塞给她的零花钱……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这笔钱的用途——
而现在，这笔承载了她少女时代无处梦想的积蓄，即将被用来填补一个巨大的窟窿。
石榴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可她已别无选择……
这一晚，因为携带大量现金，裴嘉楠和石榴没有回家。
为了安全，两人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而且是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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