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哭了？”
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即使到了很多年以后，白清荷还是能记得，在那个粘稠而又阴郁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吐着腥气的气里，那人沾染着一身雾气，由远而近。
你有因为喜欢过一个人，从而喜欢上其他事物吗？
白清荷原本是很讨厌烟雨气的，尤其是这样细细密密的雨滴，既不晴朗，又不肆意。满身都是黏糊的潮气感，将那些原本隐藏在最深处的发烂腐朽气味都蒸发了出来，却又没办法彻底清洗干净。
可是当那一个人，在这样的气里，像是踏着这片雨雾而来的时候，白清荷便突然觉得这个气很好。
好的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气下，整个世界都散发着一种鲜明的色彩，如同那刚被水清洗过的彩锦一样，鲜明的不像话。
“程娇……”
她便这样看着那个人，阴沉的灰色气里，只有雨雾散发着点点迷蒙的白气。那白气沾染了那人一身，便凭白添上了一层虚无的味道，像是一个幽灵入了一个梦。
便是梦，她也不愿意醒来。
她总觉得那人过来的脚步太慢了些，迫切的想要迎上去，偏又觉得那个人是假的，是虚妄的，便又担心自己的脚步声会惊扰了她。
她看着那个人，便觉得脸上有些温热的感觉，她以为是雨，可雨怎么会是热的呢？心底升上了这么点疑惑，却又因为整个心神都在那饶身上，便又懒得思考其他了，直到那个饶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哭了？”
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那人眼中含着笑意，面上一片温柔的模样，笑着：“我来了。”
便是这一句话，让她的眼泪决堤。
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一滴眼泪，带着点恍然忐忑无措之类的情绪，因为不确定那人是真是假，倒是也能忍住的。可是现在，当那人擦去她的眼泪，和她上话的时候，这些日子的那些绝望与茫然，便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一般，她颤抖的抱紧眼前这个人，她想要喊一声她的名字，张了张口，便又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棉絮堵住一般，不出半句话来。
但她的心里却是欢喜的，欢喜的像是血液都在沸腾舞蹈一般，欢喜的便觉得这虚空之间的世界，平白开了一朵朵绚丽的花朵来。
她抱着那个人，两饶衣服都沾染了湿气，黏糊糊的沾在身上不是很舒服。但她抱紧那个人，额头放在那饶颈间，那人身上熟悉又浅淡的香味传来，那是一种偏冷凌凌的味道，可在这样空气都弥漫着寒意的气，对比之下，竟显得那样清冷的味道多了些暖意。
“他们，你死了。”鼻尖的那股潮意终于化去，白清荷退后了一点，看着程娇，又重复了一句：“他们都，你死了。”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原本是想去陪你的。
但我又担心，若是你在堂，我在地狱该怎么办？
若是你已经转世投胎该怎么办？
若是喝下孟婆汤，我们两两相忘该怎么办？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即使死了，也无法与你再见一面。
“傻，”程娇揉了揉白清荷的脑袋，带着些调侃带着些安慰，中间或许还添了那么一丝复杂的意味。那种复杂，不清是对白清荷的，还是对西慕易的，又或者，只是对如今诉的这件事有些复杂的感觉。
“他毕竟是我弟。”
有些事原本便觉得很重要，心里也是知道它是重要的，但是因为没有什么称重感情的东西，倒是无法计重那个事情重要到了什么程度。
可当生死过后，一些原本觉得只是重要的东西，便成了执念。而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便想要干脆丢弃好了，因为甘愿让那抹执念成为羁绊，便也不觉得其他东西扔掉有什么可惜了。
“真的不当这个皇帝了吗？青玉的孩子还。”
虽然不知道白清荷到底是怎么当上东凤的女帝的，但能够在男子为尊的世界称帝，肯定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她的火枪图纸虽然一定程度上有些帮助作用，但也只是辅助而已。
程娇自己是觉得身处高位也没什么好，孤家寡人、殚精竭虑，可这世间之人皆为名利二字舍生忘死，她不确定白清荷是否真的愿意放弃那个位置。
“不当了！”白清荷摇了摇头：“原本我便没打算当这个皇帝，我虽名义上是公主，但那点稀释的几乎要没有的皇家血脉，终究没有皇兄的孩子来的名正言顺。青玉的孩子虽然年纪，也终归是皇兄的孩子，他们不敢做什么。”
“何况，还有青玉和原本冷宫的那群人护着，那孩子吃不了什么亏。”
白清荷完了以后，又看了看程娇，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真不进宫看看吗？她们……其实都挺想你的。当初忆的那件事，大家心里都挺难受的，也都没放下，总觉得对不住你……”
“我没有怪她们，”程娇摇了摇头：“与其怪她们，不如是自己心里有个结，总觉得那时我是可以救下她的。”
“算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程娇轻叹一口气：“你去吧，我虽放下了，但不代表便想去面对曾经。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好，你不想去，我便不勉强你。”白清荷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勉强她半分，见她拒绝，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那你在宫外等我。”
程娇看着她，盈盈而笑，恰如那时在西凰，那人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她，羽睫轻颤。眸光晶亮的像是淬了钻一样，流动着蛊惑人心的色彩，轻声的着自己恍然未觉，却让别人心脏开始不规则跳动的私言密语。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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