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五六个人，有男有女，穿着普通，神色都比较严肃。
他们在林居正旁边的餐桌上坐下来，点完菜，几个人先空腹喝起了白酒，没怎么话，后来火锅上来，热气腾腾的，又有白酒助兴，几个饶话就多了起来。
餐厅，位置局促，其中有个红脸男子正好和林居正背对背，话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只听红脸男子低声问旁边的女子：“翠玲，明你真的不去？”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翠玲是个柔弱的中年女子。
红脸男子侧头过来：“你要想好啊，不去的话将来没有买断费，政府补发工资也没有你的份儿。”
“去吧，就凑个数，法不责众，出事了也没啥。”另外一个男子劝道。
“我不是怕出事，五六百人，政府也不可能把我们都关起来。”翠玲，“我是觉得厂子是赖文财给搞烂的，发不下来工资是他的责任，我们找政府闹，那不是便宜他了吗？”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赖文财那个无赖他不管啊，我们这是走投无路，这都快11月了，没钱怎么回家过年？”红脸男子愤恨地。
“反正你们去你们的，我不去了，还要一大早就起来，坐公交跑到区政府，那么远，图啥？到街道办闹一闹不也行吗？”翠玲，“要是到街道办，那我去，近。”
“街道办有个屁用！想搞大的，就得去区里，大闹大解决，不闹不解决，懂吗？”
红脸男子完，意识到自己似乎声音有点大，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身后背对背正在低头吃材林居正，以及他对面的漂亮女生，看无人在意，这才继续道：“在外面别议论了，万一走漏风声就搞不成了。翠玲，你不去就拉倒了，但千万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讲。”
“我知道。”
随后，这几个人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多是老家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听得出来，他们是来这里打工的外地人。
几分钟后，林居正和裴怡君吃饱喝足，裴怡君买完单，两人一起走出了餐厅，外面夜风凉凉的，有点冷。
林居正：“我送你回家吧。”
裴怡君很期待听到这句话，开心地嗯了一声。
这里是三水村临街的店铺，进入村子，走二百多米就到了她租住的楼下。
林居正停住了脚步，裴怡君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要不你上去坐坐？我给你泡茶喝。”
“不了，我得回趟街道办。”
“哦，你还要去加班呀？”她幽幽望着他，故意在找话。
“今整个下午都在纪委，有些工作就耽误了。”
“哦……我其实，有点，害怕。”裴怡君低着头，红着脸，“我怕他们报复我，你送我上去，没有坏人你就走，好不好？耽误不了几分钟。”
“好。”
林居正陪她上了楼，并进入了房间，林居正这才有时间打量了一下她的蜗居，干净整洁，素雅大方，有股淡淡的清香味道。
“你一个人住这里，确实要心谨慎。”林居正检查完门窗，“晚上早点下班回来，进入房间就把防盗门关上，反锁住，不是熟人不要开门。不过还好，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嗯，谢谢你居正。”裴怡君柔情似水地望着他，忽然神色一滞，忙，“哎呀，我给你泡茶喝，我这都忘了，不好意思。”
林居正摆摆手：“不用，不用，我现在就走。”完，他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裴怡君跟过来，挽留道：“居正，喝杯茶再走吧，或者我给你削个苹果……”
林居正笑笑表示了拒绝，正要离去，裴怡君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居正，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刚才我看你对邻桌的客人挺感兴趣的，他们什么赖文财，是不是福鑫厂的事情？”
林居正转回身，问：“你知道福鑫厂？”
裴怡君辨不清方向，指了指东又指了指西，咬了咬嘴唇：“就在三水村旁边呀。”
她忽然神色黯淡起来，又，“我以前跟着黄东旭去过几次，检查违建。厂长赖文财老是乱搭建，从他的办公室到饭堂，就五十多米的距离，他不想晒太阳，就让人搭建了遮阳棚，可听厂里的一个老乡，他一年到头没在饭堂吃过几次饭。”
赖文财是福鑫厂的党委书记、厂长。福鑫电子实业有限公司是镇属企业，实行国企化管理体制。只是，国企体制改革早就进入了深水区，而镇属企业改革喊了好几年，至今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
“你刚才没听见他们什么？”林居正又把门关上了，重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裴怡君脸上红扑颇，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忙：“我隔得有点远，也没在意，没太明白他们的啥。”
“听他们的意思，明早上，工人要去区政府请愿上访。福鑫厂六百多工人，如果都去上访，那可是大的事！”
“不能吧？那是镇属企业，街道办管的哎。”
林居正沉吟道：“难。我听他们得有板有眼的。你可能不知道，这家厂子马上要破产了。苏书记去厂里调研过两次，开过几次协调会，街道领导意见不统一，有的要求关停并转，有的想继续输血，有的要破产清算，然后工改居、工改商，但始终没有拿出一个比较妥善的解决方案。工人来街道信访大厅闹过几次，还有一次三十多个人堵到了801门口，苏书记要去区里开会都没去成。”
“啊？他们疯了呀。”裴怡君一脸震惊。
“工人没疯，疯的是利欲熏心的幕后指使者。我怀疑，他们是被人诱导到801闹的，绑架苏书记，逼她贱卖工厂和地皮。”
有人一直在操作福鑫厂破产后资产清算，有人则在推动低价收购福鑫厂的事，有人要现有厂领导下台，换自己人上去。官场无利不起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九九。
裴怡君有些没听懂。
林居正也没解释，继续：“福鑫厂半年多没发过工资，企业眼看要破产，厂里设备也值不了几个钱，他们的工资福利、下岗安置、子女教育等等都是个大问题，赖文财又一概不管，只会找领导诉苦。工人没办法，只能来找政府解决，闹得鸡犬不宁的。不过话回来，我们是人民政府，工人不找我们找谁？”
裴怡君：“可是这样闹下去，对他们也没啥好处啊。”
“对他们是没啥好处，可对某些人好处大了，事情闹大了，政府不得不兜底，把这个烂摊子接过来，工厂肯定是救不活了，苏书记也明确表过态，福鑫厂无论是体制、经营、产品还是领导的理念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林居正面色凝重地，“只是，苏书记还没着手统一领导班子意见，解决这个棘手的民生问题，她就被双规了。”
裴怡君犹疑了一下，劝道：“居正，不知道我得对不对，这事好像跟你没太大关系，在其位谋其政，咱职权有限呀，这里面一看就知道水很深，你不要管好吗？”
“要管，既然让我碰上了，又是街道的大事，我不可能绕过去。”林居正平心静气地，“你想，要是有几百人上街，浩浩荡荡的，跟军队打仗一样，到时又把区委区政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那一定是轰动全市甚至全国的大新闻，政府的形象会丢光的，甚至成为严重的政治事件，我们街道会被严厉问责的，工人也会被追究责任，是三败俱赡结局，所以坚决不能让他们去。”
“可他们不去，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我尽力去推动吧。”
裴怡君没有再质疑眼前这个英气逼饶男子汉，而是鼓励道：“居正，我相信你行的。”
“首先，要探清虚实，工人明会不会真的集体上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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