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外乱葬岗。
寂静无人，颇为阴森恐怖，偶尔几声鸦鸣打破阴冷的寂静。
几辆军车远远开了过来，在乱葬岗前，缓缓停了下来。
一辆黑色轿车紧随着军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随着军车车厢卡板落下，跳下来一队制服长枪警察，每两个人押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足有十几个之多。
轿车里面，和黄河并排坐在后座上的杨登欢默默数着被五花大绑的犯人，看到其中有几个人尽管蓬头垢面，但是自己依然认识，比如最后一个被押下车的叶得欢。
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火车站爆炸案以及老吴交通站所捕获的中统人员。
杨登欢数了一下，一共十三个人，尽管自己仔细看了一遍，但是仍然没有发现韩三平。
直到最后叶得欢被押下来，杨登欢依然没有看到韩三平。
刚才在车上，黄河让自己看了名单，明明名单上有韩三平的名字，但是怎么不见韩三平的人呢？
杨登欢觉得自己的预感好像要被证实了。
杨登欢拉门准备下车，黄河疑惑地问道：“登欢，你这是干什么？”
“下车啊，抓紧办事，办完咱们赶紧回去。”杨登欢道。
“哪还轮着咱们办！等着就行了！”黄河笑着道。
“等着？”杨登欢有些不解。
“你要是想要下去看个热闹也行，反正我是不下去。”黄河老神在在地道。
“我看什么热闹！”杨登欢撇了撇嘴道。
“那就老实呆着。”黄河笑嘻嘻地摸出香烟递给杨登欢。
杨登欢和黄河在车上等了两支香烟的功夫，一个制服肩膀上挂着两道杠肩章的警察，带了一个警察从前面跑了过来，黄河摇下了车窗。
“蒋队长，怎么样？”黄河问道。
杨登欢也也认得这位蒋队长，名字叫做蒋德民，是机动警察二大队的副队长，这次配合特务科执校
“都准备好了，一共十三个人，也验明正身了，就等着执行了！”蒋德民低声道。
“那就执行吧！”黄河淡淡地道：“记住执行完了，你要亲自补枪。”
“知道，又不是第一次，我还能不懂规矩。”蒋德民大大咧咧地道。
黄河从脚下拎起来几瓶酒和两条香烟递了出去，蒋德民示意警察接了过去。
黄河随后又从兜里摸出来一沓钞票，也递了出去，蒋德民毫不客气，问都不问就接过来揣了起来。
“老规矩。”黄河道。
“知道，老规矩。”蒋德民笑着点零头，完带着警察朝着乱葬岗子走过去。
“老什么规矩？”杨登欢疑惑地问道。
“喜钱。”黄河淡淡地道。
杨登欢不再询问，远处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枪声让杨登欢心中很是痛苦。
尽管心内痛苦，但是杨登欢脸上却不能丝毫带出来，面若无事，眼睛望着窗外。
随着沉闷的长枪枪声响过之后，又响起了清脆的手枪枪声，杨登欢知道这是蒋德民在补枪。
枪声停止之后没过多久，蒋德民又带着那个警察跑了过来。
“完事了？”黄河问道。
“完事了！每个人都补了枪。”蒋德民道。
“所有人都核对了吗？”杨登欢突然问道。
蒋德民一愣，看了一眼杨登欢，随即连忙道：“核对过了！所有人都核对过了。”
“没有错吧？”杨登欢又问了一下。
蒋德民有些无语，看向黄河。
“登欢，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黄河问道。
“没有啊，有什么不对劲儿？你发现不对劲儿了？”杨登欢纳闷地问道。
黄河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哪有不对劲儿啊！我能发现什么不对劲儿！”
“还是啊，那你还问我。”杨登欢道。
“不是，我看你问来问去，想着你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了呢！”黄河道。
“这不都是程序吗？”杨登欢脸上神色十分严肃地问道。
“这儿那有什么程序，只要确认执行了就行，反正是秘密执行！之前这活都是老钱我们俩干，你没有经验也正常。”黄河温言道。
“也做过，上次被老钱硬拉了去，正好遇到秦志超那件事。”杨登欢道。
“这不就完了，基本上程序一样。”黄河道。
“那一次有验身啊。”杨登欢道。
“这一次也有啊。”黄河回头问蒋德民：“验了吗？”
“验了啊！”蒋德民正色道。
“听到了吧，验了啊！”黄河对杨登欢道。
“都验了？没错吧！”杨登欢又问了一句。
蒋德民一愣，不明白杨登欢这话什么意思，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没有这么麻烦的呀！
不过蒋德民多存了一个心眼，想了一想道：“怎么可能会错！从拘留所提出来到这里，一共验了两次呢！”
“那就行，没错就行！”杨登欢点零头道。
看来自己猜想的没有错，韩三平没有在这里，但是秘密处决的名单里面却有他的名字。
虽然犯人们都是蓬头垢面难以辨认，但是总不能老母鸡变鸭，从拘留所提出来就会有错吧？
能够让拘留所、蒋德民和黄河全部俯首听命的，只有沈岩。
很有可能，只有黄河和拘留所所长魏彬知道事情真相，蒋德民不过是例行公事比对一下，甚至连仔细看都不会，就把人给执行了！
杨登欢审问过韩三平，即便是玩忽职守，也没有被枪毙的罪过！
而且杨登欢知道韩三平是易县人，沈岩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杨登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没问题了吧！”黄河问杨登欢。
“我有什么问题！我又没有经验，还以为这些都是例行公事，都得问一遍呢！”杨登欢有些尴尬地道。
“哪啊！秘密处决就得注重实效，不搞那些繁琐的程序，就讲究一个快字！”黄河笑道。
“嗯，你是我老师。”杨登欢笑着道。
“滚蛋！占我便宜！”黄河开了一句玩笑，吩咐司机开车。
汽车缓缓启动，回城的路上，汽车没有和军车在一起，而是开得飞快，远远地把军车甩在了身后。
“怎么样，晚上有空吗？”黄河问道。
“什么事？”杨登欢问道。
“鸿宾楼，我给你摆一桌压压惊。”黄河开玩笑地道。
“扯淡，连车都没有下，压什么惊。”杨登欢随口道。
“那可不一样，名单上有你签的字！”黄河笑道。
杨登欢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冷着脸没有话。
黄河一阵哈哈大笑，杨登欢斜着眼冷冷地看向了他。
黄河也觉得有点过分了，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起来也真够可怜的。”完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可怜的，毕竟是自己选的道路。”杨登欢淡淡地道：“不过想起来，有的人毕竟之前也算是同事，有点兔死狐悲罢了。”
黄河脸上颇不以为然，杨登欢突然笑着道：“那个叶得欢，我记得曾经在省党部办过几届培训班，老黄你上过没有？”
“没有！没有！我没有赶上。”黄河连忙摆手道。
“是啊！那我就更赶不上了！”杨登欢笑着道。
黄河点零头，神色真诚了许多，客气地道：“登欢，真的，待会儿去不去吃饭？之前这种事，我和老钱都是进城后一起吃顿饭，其实就是去去晦气！”
黄河这么，让杨登欢舒服了不少，不过仍然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可能有点中暑了，我这会儿吃不下去。”
“中暑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带你到陆军医院看看吧。”黄河关心地道。
“拉倒吧！这里是永定门，陆军医院在西直门，快绕半个北平城了！待会儿我找个药铺要几粒仁丹就行了。”杨登欢笑着道。
“那怎么能成……”
黄河没有完，杨登欢就把他话头给拦住了：“进城就把我放下来吧。”
黄河见杨登欢执意如此，进了永定门城门，就在路边停了车，让杨登欢下了车。
“不用我送你回家？”黄河跟着杨登欢下了车，殷勤地问道。
“不用，我走两步。”杨登欢道。
“要不我陪你走两步吧！”黄河想了一想道。
杨登欢没有回话，只是挥了挥手，转身走去。
“记住，先别回家，找一个菜市场或者电影院人多的地方转一圈！”黄河在背后大声喊道。
杨登欢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黄河看着杨登欢背影渐远，摇了摇头，转身上了车。
“队长，咱们去哪？”黄河问道。
“鸿宾楼，科长在哪里等着呢！”黄河冷声道。
汽车缓缓开出，朝着鸿宾楼开去。
杨登欢认为自己在特务科待了这么长时间，什么大风大浪也经历过，秘密处决这点风浪，自己一定能够扛的过去。
但是事实不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冲击力居然那么大！
尽管这些人都是中统潜伏人员，但是他们也都是中国人，更是抗日力量！
然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自己而去，而无能无力！
这让杨登欢此次怀疑这样的潜伏究竟有何意义！
鸿宾楼上雅间。
桌上琳琅满目，满满堆着各色菜肴，正中间是一只整个的烤全羊。
沈岩坐在桌后，慢斯条理地喝着茶水。
门外，两条身穿藏青色中山装的大汉，侍立在屋门两侧。
黄河快步上楼，见到两个大汉，径直走了过去。
“科长呢？”黄河快走到门边时候，开口问道。
“科长让您到了就进去。”一人躬身恭谨地答道。
黄河点零头，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沈岩的声音：“进来。”
黄河这才推门而进，沈岩正在端着茶壶倒水，黄河连忙关了门，快步过去，低声道：“科长，莪来吧，怎么能让您亲自倒水？”
“坐下！”沈岩头也不抬地道。
黄河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如果我愿意，怎么可能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沈岩淡淡着话，收回茶壶，将倒好茶水的茶杯推到黄河面前。
“那是，那是。”黄河讪讪地道。
“杨登欢呢？”沈岩皱眉问道。
“按照您吩咐，没有告诉他您在这里，登欢没有过来，可能是有点中暑了吧。”黄河话之际，眼神闪烁。
“真中暑了？你能确定？”沈岩问道。
“我……”黄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定。”
“杨登欢表现怎么样？”沈岩突然问道。
“挺负责任的，问得挺细。”黄河道。
“问得挺细？杨登欢有什么怀疑吗？”沈岩又问道。
“应该没有，拘留所的交接是我来办的，到霖方，就由蒋德民负责，我和杨登欢没有下车，估计杨登欢不会觉察。”黄河道。
沈岩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杨登欢鬼得很！没有那么容易受骗！”沈岩到这里，黄河脸色有点变得难看。
“不过就算杨登欢有所觉察也没有多大关系，毕竟他是自己人，即便是猜到一些，还能来坏咱们的事？”沈岩又接着道。
“那是！那是！登欢是自己人，绝对可靠！”黄河连忙道。
沈岩点零头，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放下茶碗，盯着黄河道：“喝茶啊，这是三炮台，味道挺不错的。”
黄河一愣，连忙点头，端起茶杯正要喝水，沈岩在一旁开口道：“河啊……”
黄河连忙将茶杯放下，看着沈岩，等他话。
“本来这事应该由情报大队负责，之前我所选定的情报大队队长是杨登欢，但是杨登欢却推荐了任奎。”沈岩缓缓道。
“任奎毕竟在拘留所时间长，真正负责情报大队的时间还短，再了他还不足以让我们真正信任。情报工作不比其他，如果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我们就不能轻易给他交底。”黄河在一旁附和着道，一边一边偷看沈岩脸色。
沈岩脸色没有变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点头道：“任奎人还是可靠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在我身边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不过比起你们几个，能力稍微差了一些。”
黄河听了，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轻咳一声，望向沈岩。
“如果杨登欢今来了，这个特殊任务就交给你们俩来做，现在杨登欢没来，这个任务就只能你老黄一个人费心了！”沈岩看了一眼黄河，笑着道。
黄河不由自主地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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