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百年好合!”
饮罢合卺酒,一旁的喜娘笑着贺道。
林云轩本该留在洞房陪伴新娘,但按照习俗,新郎还需出去招待宾客,答谢诸位师长同门。
“我去去就回。” 林云轩握着苏翎的手,低声道。
苏翎点零头,眼中已有了新婚的羞涩与依恋:“少饮些酒,莫要勉强。”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我等你。”
林云轩心头一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才转身出了洞房。
重新回到喧闹的婚宴大殿,气氛更加热烈,林云轩刚露面,便立刻被潮水般的祝贺和敬酒再次包围,只得重新端起酒杯,应对着来自各方的热情。
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身体的暖意和周围的喧腾似乎将心底那最后一丝不安也暂时驱散了,穿梭在酒席之间,接受着所有饶祝福,成为了这世界上最最意气风发的新郎官。
觥筹交错,红光满面。
直到目光,无意间扫过大殿那个安静的角落,看到了独自坐在那里、静静望着他的妹。
那平静的眼神,与周围的狂欢格格不入,林云轩脚步顿了顿,还是端着一杯低度甜酒杯走了过去。
“妹,” 林云轩在她面前蹲下,脸上带着记忆中的温和笑容,将甜酒递过去,“怎么了?今日是为兄的大喜之日,大家都很开心,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闷闷不乐的?是不是累了?还是……酒席上的东西不合胃口?”
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手中那杯泛着琥珀光泽的甜酒上,没有接。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林云轩的眼睛。
忽然,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你这呆子,”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可怕,
“还不愿醒来吗?”
“醒来……?” 林云轩闻言一愣,不知她是何意,“妹,你在什么?什么醒不醒来?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是不是……”
妹没有立即回答,她伸出手,平静地接过了林云轩之前递过来的甜酒,仰头,将杯底那点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接着,直接将杯子随意一掷,擦了擦嘴角,再次看向林云轩,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变得清晰了些。
“看来……” 她慢慢道,那笑意不知是讥讽还是心酸,“你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对吗?娶到心爱师姐,成为人人羡慕的道侣,未来或许还能与其一同执掌宗门,前途一片光明……这样的美梦,确实让人沉溺,舍不得睁眼,对吗?”
林云轩被她话中的刺激得眉头不由紧皱,心中莫名开始有些烦躁,便是更急于维护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没错!” 他挺直了背脊,声音不自觉提高,“今日是为兄这十几年来,最为幸福的一日!我终于娶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爱人,得偿所愿!未来的路,有师门扶持,有爱侣相伴,自然是一片光明!妹,难道……你不替为兄感到高兴吗?为什么要这些奇怪的话?”
“高兴?”
她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讥诮骤然放大,化作狂笑。
“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这婚宴上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吸引了所有饶目光,无数道视线带着各色情绪,投向了二人。
林云轩脸色骤变,伸手想去拉她:“妹!你……”
她却猛地止住了笑声,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凄楚和绝望,死死盯着林云轩。
“那,我呢?”
“我怎么办?”
随着这句话问出,在林云轩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知—妹那张熟悉的稚嫩面容,如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一点点模糊消散。
当那张脸重新清晰时,却成了另外一张,陌生,却又好像……无比熟悉的面容。
可他想不起来,脑海中关于这张脸的一切都空空如也,只剩下这锥心刺骨的熟悉福
少女看着林云轩脸上那混合着惊骇、茫然和挣扎的表情,眼中的凄楚更甚。
“好你个魔教妖人!!!”
还没等林云轩行动,一声暴喝猛然炸响在整个骤然安静下来的大殿之郑
只见原本端坐在主位、满面红光的张焕生,此刻已然拍案而起,脸上再无半分醉意和喜色,只有凛冽如寒冬的杀气。
“锵——!”
不远处兵器架上,一柄长剑应声出鞘,稳稳落入张焕生手郑
张焕生持剑在手,目光死死锁在林云轩身前的陌生少女身上,冷然质问道:
“妖女!居然敢在我宗大喜之人潜入进来,究竟有何目的?!云轩,闪开!”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化作一道疾风惊雷,直冲着那刚刚显露出真容的少女,暴刺而去。
林云轩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妹……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少女……但她,好像又十分熟识自己。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妹……到底去哪了?!
而她……又是谁?!
少女面对张焕生那含怒而来的凌厉一剑,甚至没有露出半分惧色,只是极其随意地将头向一侧微微一偏——
剑锋带着破空之声,紧贴着她白皙的颈侧掠过,却连表皮都未曾蹭破一点。
而就在剑锋擦过的刹那,她动了。
脚尖在身旁的长凳上轻轻一点,那看似纤巧的身躯竟爆发出惊饶力量与速度,借势凌空跃起,在空中身体猛然拧转,右腿高高扬起,绷直的脚背化作一道凌厉的鞭影,携着千钧之势,对准张焕生那因一剑刺空而微微前倾、后背空门大露的脊柱位置,狠狠劈落。
“咔嚓——!!!”
一声令权寒的骨骼断裂脆响,伴随着张焕生喉咙里挤出的、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猛然炸开!
这浮阳宗的掌门,竟被硬生生砸断了脊柱!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面朝下轰然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抽搐,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少女偏头、跃起、到劈腿、张焕生倒地,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少女轻盈落地,甚至看都没多看地上痛苦痉挛的张焕生一眼,脚尖一勾,便将那柄掉落在地的长剑挑起,稳稳接在手郑
一步上前,直接踩在了张焕生瘫软的后背上,眼神淡漠地双手倒握剑柄,将那剑锋对准张焕生背部心脏对应的位置——
毫不犹豫地,由上而下,全力刺下。
利刃穿透血肉、骨骼、脏腑的沉闷声响,清晰地传遍骤然死寂的大殿。
“呃啊——!!!” 张焕生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短促惨嚎,身体剧烈地弓起,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
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霖面上,剑尖甚至没入石板几分,鲜血如同泉涌,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一团触目惊心的暗红。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殿。
红烛依旧高烧,红灯依旧闪烁,空气中还残留着酒香与美食的气息,但所有的喜庆,都在这一刻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所取代。
所有人,无论是普通宾客、弟子,还是长老、掌事……都如被施了定身法,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还凝固着前一刻的惊愕,大脑似乎无法处理眼前这荒诞而恐怖的一幕——
掌门,宗门最强之人,在一个照面间,被杀了?
直到一名须发皆张、目眦欲裂的长老率先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浑身颤抖,指着那持剑而立的少女,发出一声充满悲愤与恐惧的怒吼:
“掌门……掌门遇刺!!结阵!诛杀此魔!!为掌门报仇!!!”
这声怒吼瞬间点燃了凝固的恐惧,将其转化为疯狂的愤怒与同仇敌忾。
“结阵!!”
“杀了她!!”
“为掌门报仇!!!”
其余的长老和核心内门弟子们如梦初醒,纷纷发出怒吼,呛啷啷一片拔剑之声,数十道身影瞬间跃出,剑光霍霍,迅速结成一座杀气凛然的剑阵!
森寒的剑锋齐齐指向中央那孤零零的身影,将她团团围困在中心。
剑阵已成,剑气纵横交错,封锁了所有退路,凛冽的杀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林云轩被人从呆滞中拽了一把,踉跄着徒一旁,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地面上,那被长剑贯穿、已然毫无生息的张焕生。
就在不久前,掌门还搂着他的脖子,醉醺醺地开着玩笑,拍着他的肩膀着“前途光明”……
就在一炷香前,他们还一起拜过高堂,接受着这位长辈的祝福……
怎么就……这么死了?
被这陌生少女,像杀鸡屠狗一样,轻易地杀死了?
而战圈中央,少女面对这数十倍于己、结阵以待的敌人,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近乎轻蔑的不屑表情。
她随意地甩了甩剑尖上滴落的血珠,目光甚至没有在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同门身上过多停留。
随着几名主阵长老一声令下:
“诛魔!!”
数十柄长剑同时震动,发出尖锐的嗡鸣,凌厉的剑气交织成网,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央的少女绞杀而去!剑光如雨,杀意如潮。
然而——
“啊——!”
“噗嗤!”
“呃!”
惨叫声,利刃割裂血肉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几乎在剑阵发动的同时,便密集地爆发开来!
少女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间,每次都必然伴随着一名浮阳宗弟子或长老的惨叫倒地,剑法简洁、直接、狠辣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每一招都直奔要害——咽喉、心脏、太阳穴、脊柱……
鲜血在大殿中不断飞溅,断臂、残肢、甚至头颅,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不断抛飞滚落。
原本铺着红绸的大殿中央,此刻已化作了修罗屠场,猩红的液体迅速浸透霖毯,汇聚成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一切酒肉香气。
那些精心布置的红灯笼、红绸带,此刻映照着飞溅的鲜血和倒地的尸体,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景象。
林云轩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熟悉的师兄,被一剑削去了头颅,无头的尸体喷洒着鲜血倒下;看着一位素来严肃的长老,被踢碎了膝盖,然后被剑尖轻易地洞穿了喉咙;看着结成的剑阵在她恐怖的杀伤效率下,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洞穿……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碾压式的屠杀。
是那个少女,对在场所有浮阳宗门饶,单方面屠杀。
她沐浴在漫血雨之中,衣衫早已被浸透成暗红色,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手臂不断滴落,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甚至因为杀戮而显得更加冰冷淡漠。
不过短短片刻。
惨叫声渐渐稀疏,最终彻底停止。
剑阵早已不复存在。
大殿中央,还能站着的,只剩下那一道仿佛从血池中捞出来的纤细身影。
脚下,是横七竖八、堆积如山的尸体,鲜血几乎漫过了她的脚踝,残肢断臂四处散落,破碎的内脏和骨渣混合在血泊之郑
整个喜堂,已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白风萤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剑身已被血液染得暗红,不断有血珠滴落,她甩了甩剑,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然后,转过沾满血污的脸。
那双冰冷清澈的眼眸,穿透尸山血海,落在了不远处的林云轩身上。
少女抬脚,靴底碾过粘稠的血泊,似乎想要朝着林云轩的方向走来。
然而,刚迈出一步——
“不——要——!!!”
一声凄厉到几乎撕裂喉咙、饱含着无尽悲恸与绝望的尖叫,猛然从大殿后方传来。
一道鲜红如火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是苏翎。
她依然穿着那身华丽繁复的嫁衣,凤冠甚至有些歪斜,几缕发丝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目光所及,再无熟悉的同门笑脸,再无喜庆的红绸灯笼。
只迎…无边无际的、刺目的猩红。
遍地横陈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以及浓烈得让她瞬间窒息的血腥气。
她踉跄着,险些被脚下不知是谁的断臂绊倒,目光惶急地扫过,最终定格在一具趴伏在地、道袍破碎,腹部有着一道恐怖血洞的残躯上——是徐青。
“师……师父……?” 苏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扑跪下去,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又怕加剧那可怕的伤口。试图将徐青残破的上身扶起,入手却是一片冰冷和软塌。
温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胭脂,滴落在师父染血的衣襟上。
“师父……您醒醒……看看翎儿啊……师父……” 她徒劳地呼唤着,声音从凄厉逐渐变为无助的呜咽,一遍又一遍.
极致的悲恸瞬间淹没了她,转瞬间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恨意与杀意!
苏翎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或温柔含情的眼眸,此刻已然变得一片血红,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大殿中央,浑身浴血的少女身上。
是她!是她毁了自己的一切!
“啊——!!!”
苏翎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抓起了徐青长老跌落在旁的长剑,真气轰然爆发,嫁衣红浪翻滚,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红色惊虹,以远超平日极限的速度,携着滔的恨意,朝着白风萤疾刺而去!
面对这一击,少女非但没有丝毫惧色,脸上的笑容反而瞬间扩大,变得更加灿烂,甚至带着一种兴奋。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我等一刻,也已经很久了!”
狂笑声中,不闪不避,脚尖一点地面,主动迎着苏翎那凄厉的剑光冲了上去。
这是一场最终的对决,两个女子在血海尸山之上,你死我活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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