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再次叹气摇头起来，怒其不争地道：“你刚一上班，我是不是就告诉你，要跟他们保持距离！大学生，你的道行照比人家，可差得远了去了呢！”主任重重地叹了几口气，继续道：“这请愿书确实被交到了书记那里，但书记是个马上退休的人，他还指望着自己退休后韩厂长能善待他这个老同志呢，哪会为难韩厂长呢？很快，这份请愿书被书记当作人情送给了韩厂长，而这上面签名的人，几乎毫无例外都是要下岗的。但这李敬忠这时跳出来，他们签字是你怂恿的，还了，老韩如果真敢让他下岗，他就去市政府闹。李敬忠虽然只是个工人，可人家舅子是咱们这边的派出所长啊，你觉得韩厂长敢为难他？！而其他在名单上却没下岗的同事，你以为人家就没托关系没送礼？！王，我告诉你吧，韩厂长明着让他秘书告诉我，既然你愿意为民请命，那他可不能剥夺你这出头的机会！”
王宇只感到又一阵同那在燕钢文化中心一模一样的眩晕袭来，他重重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清醒过来，才愤怒地道：“那我去找韩厂长评评理！这不公平！我要去闹去！”
主任问道：“闹？怎么，你自己一个下岗不够，还要让你媳妇也下岗？！人家老李的媳妇不在燕钢工作，人家没有软肋，才敢闹的，而且人家还，是你指使他闹的。”
主饶话仿佛一瓢冷水浇到了王宇的头上，他无力地瘫坐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王宇颓然地从燕钢冷轧总厂的办公室主任屋中走出，又去分厂办公室，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王宇的妻子愤地道：“这个李敬忠真是人！你站出来帮他话，他竟然出卖你！该下岗的不是你，而是他！至于那老韩，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着着哭了起来，“实在不行咱就去闹！大不了我也不干了！”
王宇心疼地道：“你在那什么胡话呢？！我都已经下岗了，你更要在这好好把班上下去，不然咱们怎么养活儿子呢？！”
王宇的妻子继续哭道：“可是孩儿他爸，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要不我看，别瞒着你爸妈了，咱把这事告诉两位老人，并且也要告诉你哥你嫂子，看看你哥你嫂子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王宇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好吧，就照你的做。你快回去上班吧。”
王宇的妻子关切地问道：“那你去哪？我担心你！”
王宇宽慰妻子道：“我还能去哪啊，也就到处走走散散心呗。放心吧，就是为了你和咱儿子，我也不会做傻事的。”
***
那个周末的中午，当我穿着一套崭新的运动滑雪服、踩着一双同样崭新的加毛旅游鞋，蹦蹦跳跳地跟着双手拎满了各种熟食水果的爸妈到奶奶家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奶奶家里充满叹息的愁云惨雾。
厨房里放着奶奶和老婶上午早已备好的只待炒熟的一盘盘菜，老叔老婶和他们的儿子难得地一家三口在周末的时候全部待在家。
我们到了奶奶家以后，加上老叔一家，全家人整整齐齐坐在爷爷奶奶的房间里，谁都没着急吃饭。
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叹着气先开了口：“彬，燕钢冷轧厂元旦前公布了下岗人员名单，上面有宇。”
我爸王彬惊诧道：“什么？让大学生下岗？”
奶奶在一旁抹了眼泪道：“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下岗名单上也不会有宇。”她又将目光移向我老叔王宇，心疼地道，“孩子啊，你是好心替人出头，可人家却为了自保转头就把你出卖了！”
我妈方真真向我老叔王宇问道：“宇，发生了什么事？谁出卖你了？”
木然地坐在床头的我老叔王宇低下头，深深地叹气，一言不发；坐在他身旁抱着弟弟的我老婶则替他向大哥大嫂明了这整件事的原委。
我爸王彬听过了整件事的过程后，几乎愤怒地站了起来，他生气地道：“宇这是被人给坑了啊！李敬忠这是诽谤！咱应该找个律师去告他！再了，冷轧厂也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随便让人下岗，咱们要劳动仲裁，或是找媒体曝光！老韩没这个权利！”
我妈方真真摇了摇头：“你啊，真是知识分子的书生意气。李敬忠造谣宇带头领着大家请愿这件事，既不涉及民事纠纷，也不涉及刑事纠纷，他下岗是因为老韩要把气撒在他身上，咱们如何告李敬忠呢？而且，现在全市多少万人下岗啊？咱想劳动仲裁，人家了我买断你工龄给你足额的钱，合理合法啊！咱们又找什么媒体曝光呢？且不全下都在下岗，这事根本没什么稀奇的，就算我找咱燕东最大的媒体燕东电视台，就连电视台也在减员呢，谁给咱们报这种事啊？”
我爷爷这时点点头道：“真真得对，告那个人没什么用，也没法去找那个老韩闹，毕竟美璟她老婶还要继续在冷轧厂上班。”
刚才被气得冲动的我爸王彬这时冷静了下来，道：“爸，真真，你们的对，当务之急是再给宇找个班上。宇，我在沈阳有一些朋友，要不然我帮你安排安排去他们那上个班吧？”
我妈方真真这时也补充道：“宇，我跟你哥还有个朋友，年纪轻轻就在上海有两个码头和一个钢铁材料加工厂，你想去他那的话，我和你哥也能帮你得上话。”
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宇这时摇了摇头：“大哥大嫂，谢谢你们，但是现在经济很差，到处都在下岗减员，你们托关系把我安排进去，我又能呆多久呢？我这么多年都在办公室从事文件类工作，我到了这些企业中又能做什么呢？而且句实话，现在虽然轮不到我挑，但我真的不想离开燕东。为什么因为经济不景气，就要让我背井离乡呢？！唉，算了，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爸妈，大哥大嫂，你们先聊吧，我出去走走，中午饭我就不吃了。”
罢，王宇起身回自己屋子里穿好了棉袄，然后独自离开了家，留下一屋子大人焦虑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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