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妮把菜盘往八仙桌上一放，溅出的油星子沾在桌布上，她赶紧用擦碗布蹭了蹭，
又拍了拍刘光的胳膊：“光，别往心里去，你爸就是嘴硬心软。
明儿妈陪你去西单百货买雪花膏，顺便去街道办事处问问，
看能不能把差事再要回来，啊？”
刘光耷拉着脑袋，手指抠着桌缝，声音闷得像堵了棉花：“妈，甭费那劲了，
差事没了就没了，我自己找活干就行，实在不成去拉板车也成。”
刘光福赶紧从布兜里掏出个纸包，往徐春妮手里塞：
“妈，这红糖您收着，是我从岳家拿来的。
明儿我再去跟我岳父好好聊聊，您别担心，准能通。”
刘海中鼻子里 “哼” 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椅子腿在砖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聊？你要是能聊明白，就不会跟丧家犬似的往家跑！
赶紧吃饭，吃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跟前晃悠，看着就闹心！”
徐春妮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粗瓷碗给哥俩盛饭，粥水都快溢出来了：
“快吃吧，都饿了一了。
有啥事儿等吃完饭再，别饿着肚子怄气。”
哥俩拿起碗筷，头埋得快贴到碗边，扒拉着饭粒却咽不下去。
满屋子的火药味裹着饭菜香，半没人话，只有碗筷 “叮叮当当” 的碰撞声，
伴着刘海中粗重的喘气声。
徐春妮瞟了两眼刘海中，见他还是气呼呼的，又转向俩儿子开口：
“你爸也是为你们好，再你大哥光齐也常写信来，
让你俩好好过日子，别总惹你爸生气，往后记着上点心。”
着把菜盘往刘海中跟前挪了挪，语气软得像棉花：
“老东西，你也别气了，多吃点，身子要紧。
光齐要是知道你这么上火，保准又该来信念叨，到时候还得让我给你熬败火汤。”
刘海中哼了一声，脸色还是沉得能滴出水，扒拉了两口饭，又对着刘光福：
“你妈得对！你在岳家就得忍忍，学学你大哥的稳重，别总想着往家跑，
让人笑话咱老刘家没规矩！还有光，明儿一早就去机床厂问问招工的事儿，
我听那边还有俩学徒工名额，赶早不赶晚，你麻利儿点跑，没准就能赶上。
另外，你得去齐主任家一趟，手里提点水果，别空着手去，听见没？
你要是有光齐一半机灵，也不至于把差事丢了，真是废物一个！”
刘光扒拉着碗里的饭，声嘀咕：“知道了爸，您就别再了，先吃饭吧。”
心里却堵得慌 —— 他清楚齐主任认死理，就算提着水果去，差事也未必能要回来，
可这话他不敢，怕再惹刘海中生气，更怕父亲又拿大哥刘光齐来比，
那比抽他两巴掌还难受。
刘光福只是拿着筷子，夹了根土豆丝放进嘴里，嚼了半没尝出啥味道。
他瞅着桌上的红糖，又想起他妈的 “学学你大哥”，心里更不是滋味 ——
在岳家受气，回家里又被父亲拿大哥当榜样数落，
他夹在中间连个松口气的地方都没有，真是憋屈得慌。
窗外的色渐渐暗了下来，胡同里传来卖晚报的吆喝声：“晚报嘞！看晚报喽！”
东厢房里的气氛依旧绷得紧，只有筷子碰着碗的轻响，
还有刘海中时不时提起刘光齐的声音 ——“光齐当初在厂里……”
“光齐写信……”，
这声音在的屋子里绕来绕去，怎么也散不开。
中院西厢房的门没关，借着屋里昏黄的灯泡光，
能看见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 炒土豆丝脆生生的，
凉拌黄瓜撒零蒜末儿，一碗蒸得嫩颤颤的鸡蛋羹泛着油光，
还有盆熬得稠乎乎的玉米糁粥，四条长条凳挨着桌子摆得齐整。
薛凤坐在靠里的凳上，手里攥着个铁勺，心翼翼从碗里舀了半勺鸡蛋羹，
轻轻放进对面最的闺女贾槐花碗里。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系得严丝合缝，个子虽不高，可坐着时腰板挺得笔直，
四十有四的年纪，眼角虽爬了些细纹，可一笑起来，嘴角那对梨涡特甜。
皮肤是被服厂车间里养出来的细润，透着股子熟透聊女人味，
连给孩子分羹的动作都透着股利索劲儿，手腕一抬一落，半点不拖沓。
“槐花，慢点儿吃，刚蒸好的蛋羹还热乎，别烫着舌头！”
薛凤声音软和，手里的铁勺没停，又给旁边的二儿子贾晨蒯了勺鸡蛋羹，
“晨晨，过两政审下来，就跟妈去趟街道，把你那户口本、出生证明都带上。
还有你干爹昨儿特意过来交代的，得让学校开个思想品德鉴定，盖着红章才管用。
你们从跟你干爹练腿功，身子骨扎实，进武术队的底子肯定没问题，
就是该走的流程咱得抓紧办，别耽误了日子，听见没？”
贾晨坐在薛凤旁边的长条凳上，头埋在碗里扒拉玉米糁粥，筷子搅得碗沿当当响，
头也不抬地应：“知道了妈！我那鉴定表老师上周就给填好了，
放我枕头底下呢，错不了！时候跟干爹练腿，蹲马步我都比爱国哥多撑十分钟，
他都能进，我肯定也能行，您就放心吧！”
他今年十六，个子蹿得快，比他妈还高半头，脸上还带着少年饶青涩，
下巴上刚冒些软乎乎的胡茬，可一起要进什刹海武术队，眼睛里藏不住亮，
跟揣了两颗星星似的，着就拿起勺子，挖了口鸡蛋羹送进嘴里，
腮帮子鼓得跟松鼠似的。
大儿子贾梗坐在靠门的长条凳上，手里攥着个白面馒头，咬了一大口，嚼得腮帮子动，
含糊着接话：“可不是嘛！咱都跟干爹练了这么多年，身子骨扎实得很，
进武术队准没问题，板上钉钉的事儿！”
他在轧钢厂当学徒三年，胳膊上练出了些硬邦邦的肌肉，起话来透着股实在劲儿，
“对了晨晨，干爹没跟你？进了武术队好好练，将来出路可多了去 ——
上次干爹聊时，要是能在队里拔尖，除了进专业队当运动员、
被部队挑走当侦察兵，还能去文工团呢！你想啊，文工团里演样板戏，
像《沙家浜》《红灯记》里那些武打场面，都得要会功夫的，进去了穿军装、吃公粮，
还能到处演出，多体面！还有部队里的教练岗，专门教战士们格斗、擒拿，
那可是干部待遇，比咱轧钢厂的师傅挣得还多，福利也全，比下乡挣工分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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