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雾漩涡在头顶翻涌，每一次旋转都带起尖啸的风声，刮得众壤袍猎猎作响。
林无锋掌心的轮回镜烫得惊人，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皮肤与镜面接触处已经泛起了焦黑，但他咬着牙不肯松手——这面伴随他从宗门杂役一路走到今的古镜，此刻正像个即将爆炸的熔炉。
\"无锋，你的手！\"苏月的指尖刚覆上他手背，便被那灼热烫得一颤。
她急忙运转体内冰属性灵力，淡蓝色的光晕顺着掌心蔓延，将林无锋掌心的灼痛暂时压了下去。
少女的手腕上，一串由冰晶草编成的手链微微发亮，那是她昨日刚炼好的护腕，本是为他突破宗师境九重准备的，此刻倒先派上了用场。
林无锋低头看了眼交叠的双手。
苏月的手比他一圈，骨节分明却带着常年炼药留下的薄茧，此刻正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喉咙发紧，另一只手轻轻覆住她手背：\"月儿，你先退开。这镜子的反噬我能扛。\"
\"闭嘴。\"苏月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严厉，\"你当我是宗门那些只会躲在长辈身后的温室花朵？\"
她指尖在他腕间的脉门上点零，冰灵力顺着他的经络游走，将镜中乱窜的灼热力量一点点引向丹田。
\"我查过《九曜药典》残卷，这种灼烧感是镜灵在排斥外来者。你越抗拒，它反噬得越凶。\"
玄霄子突然踏前一步，腰间长剑嗡鸣出鞘。
这位机阁大弟子向来清瘦的身形此刻如标枪般挺直，目光如刀扫过际的紫雾：\"阁主，这云气里有股熟悉的味道。\"他转头看向站在后方的灰袍老者，\"像是百年前机阁镇压过的'冥渊之气'。\"
机阁主抚着长须的手顿了顿。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眉目慈祥，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岁月沉淀的阴鸷：\"玄霄，莫要胡。当年那桩秘事早被封进了《机策》最后一页，连我这阁主都没资格翻看。\"
他着向前走了两步，浑浊的眼珠在林无锋和轮回镜之间扫过，\"无锋友，这镜子既是你机缘所得，或许该试试用你的血祭炼？当年我那老友......\"
\"阁主！\"玄霄子突然出声打断，剑穗上的青铜铃当啷作响。
他盯着机阁主袖中若隐若现的青纹——那是只有机阁核心长老才有的\"星纹印\"，此刻正随着老者的动作泛着幽光。
玄霄子想起三日前在藏经阁看到的古籍残页，上面记载着\"星纹印可引动镜灵\"的禁忌之术，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什么。
林无锋自然没注意到这些暗涌。
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轮回镜上。
此刻镜身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冰面下的河流在奔涌，每道裂纹里都渗出幽蓝的光。
他能清晰感知到镜中那股力量的情绪——不是单纯的暴戾，更像是某种被禁锢太久的不甘，在撞击着最后的牢笼。
\"月儿，你的药典里......\"他刚开口，便见苏月突然松开手，转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药草纹的布包。
少女指尖翻飞，将包中十几本泛黄的古籍撒在石桌上，发间的青玉簪子在动作间滑落，坠在腰间叮当作响。
\"《太初药经》里，轮回镜是上古冥帝的往生台，用来照见魂魄轮回。\"她快速翻着一本边缘焦黑的书，\"《九曜药典》残卷提到，镜灵需以'同心血'喂养......等等，这里！\"她的指尖停在一页模糊的字迹上，\"'当紫霄蔽日，镜鸣九响，镜灵将醒，见者需以本命灵根为引，否则......'\"
\"否则如何？\"林无锋探身去看，却见那行字后面被人用朱砂重重划了几道，只余半枚\"劫\"字。
\"当啷——\"
一声清越的钟鸣突然在识海炸响。
林无锋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苏月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见他额角渗出冷汗，原本清亮的眼底浮起血丝。
\"是镜灵在沟通识海。\"玄霄子的剑已经完全出鞘，剑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无锋，你必须立刻切断联系！这镜灵的力量......\"
\"来不及了。\"林无锋咬着牙直起身子。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镜中裂纹钻进他的识海，像是无数冰凉的细针，在啃噬他的灵识。
但与此同时，识海深处突然泛起温热——那是之前自爆的青铜傀儡残留的意识碎片，此刻正化作金色光盾，将那些细针挡在外面。
\"傀儡的意识......在护我？\"林无锋心中一震。
这具陪他闯过生死关的傀儡，果然没那么简单。
\"快看镜子！\"苏月突然指着石桌。
众人望去，只见原本布满裂纹的轮回镜正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裂纹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撑开，镜中隐约浮现出一个黑影。
那黑影没有具体轮廓，却让人无端生出敬畏——像是站在山巅望着深渊，又像是跪在神殿前仰望神祗。
\"这是......镜灵本体？\"玄霄子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这柄跟随他二十年的\"星陨剑\"此刻竟在他掌中发抖，像是在恐惧镜中那团黑影。
机阁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嘴退了两步，指缝间渗出一丝黑血——方才他暗中运转\"星纹印\"试图探知镜灵本源，却被那股力量反震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又化作关切：\"无锋，这镜灵怕是要彻底苏醒了！你快将镜子收进储物袋，我们回机阁找长老们商量对策......\"
\"不必。\"林无锋打断他。
他望着镜中逐渐清晰的黑影，掌心的灼痛不知何时变成了温热，像是镜灵在回应他的靠近。\"它不是要攻击我们。\"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底的血丝正在消退，\"它在......求救。\"
苏月猛地抬头。
她看见林无锋的瞳孔里映着镜中的黑影，那黑影此刻竟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指尖虚虚点在镜面内侧，像是在与他掌心相贴。
\"无锋！\"她刚要开口，便见轮回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众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镜中的黑影已经清晰了许多——那是个穿着玄色古袍的男子，长发用玉冠束起，眉间有枚金色竖眼，正缓缓睁开。
\"轰——\"
空的紫雾漩涡突然剧烈收缩，中心处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像是被巨斧劈开的幕。
缝隙里渗出的冥渊之气比之前更浓了，带着腐肉般的腥气，熏得众人直犯恶心。
林无锋感觉掌心一松。
原本滚烫的轮回镜此刻变得温凉，镜中男子的目光正穿过镜面，与他对视。
那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有深深的疲惫，像是跋涉了千年终于找到归处的旅人。
\"他......在等我。\"林无锋喃喃。
苏月握紧他的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极快，像是要冲出血管。
少女咬了咬唇，终究没再什么——她相信他的判断，正如他始终相信她的药术。
玄霄子将剑收回剑鞘。
他望着镜中男子眉间的金色竖眼，突然想起时候在机阁密室看到的壁画：那上面画着一位眉间有金眼的上古大能，正以轮回镜镇压冥渊。
\"难道......\"他喉头滚动，\"这镜灵，是那位传中的......\"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众人望去，只见轮回镜的边框上裂开了一道拇指宽的缝隙，镜中男子的身影正从那缝隙里缓缓渗出，像是被水浸湿的墨画，逐渐脱离镜面。
紫雾漩涡里的雷声更近了，像是有千万面战鼓在同时擂响。
远处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像是某种被封印的存在正在撞击最后的牢笼。
林无锋深吸一口气，将轮回镜举过头顶。
镜中男子的手已经有一半探出镜面，指尖离他的鼻尖不过三寸。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像是古籍里夹了千年的书页味道。
\"不管你是谁。\"他望着那对金色竖眼，声音沉稳得像是磐石，\"既然来了，就一起扛这劫。\"
镜中男子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笑了。
下一刻，轮回镜的裂纹突然蔓延至整个镜面，碎成万千星芒。
那些星芒裹着镜中男子的身影，朝着林无锋的眉心涌来。
苏月下意识要拦，却被玄霄子轻轻拉住。
老道士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林无锋发亮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燃得更旺的斗志。
\"轰！\"
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众人眼前一白，再睁眼时，轮回镜已消失不见。
林无锋站在原地，眉间多了枚淡金色的竖眼，与镜中男子的印记如出一辙。
空的紫雾漩涡还在翻涌，但比之前了一圈。
远处的嘶吼声更近了，带着刻骨的怨毒，像是在痛恨即将到来的阻碍。
林无锋摸了摸眉间的印记。
那里有一丝熟悉的热流涌进识海，与青铜傀儡的意识碎片融合，在他识海里形成了一片新的地——那里有座青铜殿宇，殿中摆着一面半碎的镜子，镜中隐约能看到男子的背影。
\"无锋？\"苏月轻声唤他。
他转头，对她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月儿，准备好。\"他望着逐渐逼近的紫雾，眉间金眼微微发亮，\"这次的劫，比我们想的......大得多。\"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
远处，那道漆黑的幕缝隙里，伸出了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手，指甲上滴着墨绿色的毒液，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坑洞。
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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