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面面相觑,刚才喊得最凶的那两个脑袋几乎缩到脖子里。
但开府审案,他们一想自己背后都是围观百姓,再想想贵人许诺的事成之后的赏银,眼一闭,心一横,挺起脖子打算一条路走到黑。
“咱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大周的百姓,兢兢业业,早出晚归,日夜操劳就为了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算是长公主,也也没有抢我们妻女的道理!”
“就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今儿我们就算掉脑袋也得要个法。”
一个人带头,另外几个也跟着附和。
刚蔫下去的气势又涨了回来。
京兆尹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众胆包,字字句句他听得脊背发凉,手里醒木一敲,赶紧呵斥:“公堂之上,休得喧闹,有何案情,赶紧速速来,若是想胡诌八扯地闹事,就别怪本官铁面无情。”
他敲醒木,差役敲手中长棍,堂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瑟兮笑道:“百姓事便是下事之首,定是要解决的。”
她伸出纤纤玉指,向前一抬,指着为首的吆喝声最大的男人,道:
“瞧你最是心急,应是案情最重,你先来,有何诉求?”
男人二十有余,身高六尺,膀大腰圆,方脸红面,留络腮胡,穿锦缎衣,戴玉扳指,虽不贵气却能瞧出几分财气。
他见长公主指到自己,心头微颤,但还是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词一股脑了:
“回长公主的话,我乃南城商户,经营买卖花草的买卖,家中一儿两女,本是妻女和顺,出了女官一事,妻子忽然变了性,着魔一样要去报考,家中无人打理,乱成了一锅粥,您好好的日子不过,闹成这样,是不是这东西害人!”
李瑟兮点点头:“家中无人操持,这确实不得了。”
她对身侧婢女道:“还不快随此人去将他家门封了,这都乱成一锅粥了,万一遭了贼人可就不好了。”
婢女应“是。”
男人愕然,尚未开口,李瑟兮笑道:“放心,既然离了妻子家中就要大乱,我便派人替你看着,等妻子归家,再解封房子,你好她也好,大家就都不用烦心了。”
完,她又指他旁边的瘦高白面男:“你。”
瘦高男人四十有余,虽没络腮胡的财气,但气质文绉绉,瞧着肚中像是有二两墨水,他酸不溜秋行了个礼道:
“我乃东城书院先生,家中大女儿年方十五,早就定好了婆家,次月出嫁,这几日却突然闹得从家中跑了,惹得婆家来向我们讨回彩礼,骂我们合伙蒙骗他们,闹得街里街坊人尽皆知,我一个读书人,脸都没处搁了!”
李瑟兮再次点头:“按照律法若毁去婚约,彩礼是当归还,还了么?”
瘦高男人为难道:“这,已为我儿添做聘礼送出去了,没得还呀。”
李瑟兮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又对婢女道:“去给他写张欠条,写他家儿子欠人彩礼,总共欠多少,几厘几息怎么算,多久还清,去写清楚。”
男人急了:“我儿打什么欠条……”
话还没完,忽然对上李瑟兮含笑的眼睛。
“谁欠钱,谁还钱,这不是自古以来经地义的道理吗?先生教书育人却不懂,是要本公主亲自教你么?”
男人腿一软跪在地上,直呼“不敢”,想再争辩几句,可惜舌头打结话不成溜。
门外百姓倒是有几分议论。
“女儿定的婚约收的彩礼,怎么儿子还呢?哪里这样的道理,这不仗势欺人吗?”
早就做好准备的王二娘直接怒哼一声:
“婆家彩礼不给女儿添成嫁妆拿去给儿子做聘,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这就有道理了,这就不仗势欺人了,我呸,还教书先生,我瞧着就是个人贩子,人没卖成恼羞成怒了。”
“哎你这婆娘怎么话的,本来就是这样的,什么人贩子。”
王二娘想到自己被“卖”入婆家的经历,嘴上一点儿都不客气。
“人贩子卖人收钱,当爹的卖女儿给儿子收钱,顶个嫁女的名头就以为人畜有别了?女儿不愿就来衙门告状,贼喊捉贼,就是个人贩子。”
“谁知道给女儿找了个什么婆家,长得人模狗样,心挖出来不定都是黑的!”
“长公主判得对,谁欠钱谁还,这事经地义。”
“钱都不还还想要脸面,我呸,有空在这荤话,还是赶紧去凑钱给你儿子还钱去吧。”
她声音极具穿透力,直接盖过吵嚷的人声,传到公堂上。
听得高瘦男人老脸通红,李瑟兮则笑着看了她一眼,记住了她此刻双手叉腰“仗义执言”的模样。
随后便开始阎王大点兵。
“该你了,你。”
“我我我就是妻子老去街上看热闹,不按时回家……”
“这种事也惊扰京兆尹?大人你自己处置。”
“来人,先给我拿下!”
“你。”
“我,我,我那个也是女儿非得去报考女官,我不允,她也不听,父母之言都不听,这不是大的不孝吗……”
“那你因何不允?”
“因何?因何……我,这自古就没有女子为官的道理啊,她一女孩家出去抛头露面以后还怎么嫁人,给祖宗蒙羞啊……”
“你的意思就是张贴出来的皇榜的不对,皇榜让你老祖宗没脸了是么?”
“我我我绝无此意!”
“公然抗旨,蔑视皇权,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你接着。”
“回长公主的话,我听您堂上一语,如醍醐灌顶,耳目清明,忽觉我家中事,不值得闹上公堂,惹京兆尹和殿下烦忧。”
“没事你还来敲鼓升堂?按大周律,拉下去打。”
……
点兵点到色渐暗,边泛起晚霞,堂上的众人给审得面色如土,行尸走肉,各自领“赏”领罚返回家郑
围观的百姓也是看明白了。
这报案的是来闹事的。
这位长公主啊,也是来闹事的。
闹了一,他们也看饱了,各自回家,双眼泛光,欲与街坊邻里详聊。
这一聊,今日之事便在整个京都城散开了。
御史台无关痛痒地递了几本参京兆尹“奴颜媚骨”的折子,没在朝中激起什么水花。
倒是京中人人都知道了长公主的厉害,知道在这风口浪尖想要闹事的可吃不了好果子。
想要阻止家中妻女前去报考的男人们,想要开口时,心中也有了几分掂量。
陈瑜画回到家中,靠着书案提笔。
心中想到的,却是白日在国子监门口见到的那个被夫家抓回去的女人。
她脸上的伤和眼中的惶恐,都像一根刺,扎在陈瑜画的心里,绞痛翻涌,让她久久不能平息。
报名要有籍贯证明。
那女子没有立户,便没有报名的资格。
哪怕是在军巡辅的眼皮底下,夫家前来寻人,按照律法,她也只能回家。
那里真的是她的家吗?
她脸上的伤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她回去了又会遭遇什么?
陈瑜画不敢深想。
那几个家丁将她拖上马车时,军巡辅的官爷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若她能做军巡辅的统领,若她能参与修订大周律法……
陈瑜画指尖微颤,笔下的字却忽然变得锋利。
报考最后一日,苏遇快马加鞭回到京都城。
江丽竹早早为她准备好了文书,一路护送她到国子监,终于是在最后一刻,报上了名字。
同一日,远在北郡城的林若初也收了一个让人惊愕的消息。
谈判使定了。
叶相叶疏辰竟要亲自赴北郡,与北境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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