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在桌案上摇曳，映照着摊开的宣纸，晕开一片柔光。
苏娇娇深吸一口气，再次执起那支久违的笔。
指尖触到象牙白的笔杆，心绪如潮水般翻涌。
曾几何时，她是苏府捧在手心的明珠，锦绣堆中长大。
琴棋书画，样样拔尖，尤其一手丹青妙笔，曾是京师贵女圈中翘楚，引来多少艳羡目光。
何曾想，一朝风云变幻，竟会跌落尘埃，成了瑾王府中一个最下等的浆洗婢子。
这双手啊……
她垂眸，目光掠过自己指节上因冷水浸泡和粗活摩擦而泛起的红痕与干裂。
一月的监牢生活，仿佛隔了一世那么漫长，未曾碰过这承载她灵性与骄傲的画笔。
不怕！
心底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
上苍既允她重活一世，便是予她绝境翻盘的厚爱！
她定要在这荆棘丛中，生生劈开一条通大道！
凝神，落笔。
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她摒弃所有杂念，全神贯注于指尖的触感与脑海中的影像。
勾线，描摹，笔走龙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与压抑已久的爆发力。
须臾，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轮廓逐渐清晰，眉眼神态，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最后一笔落下，苏娇娇搁下笔，指尖微微发颤。
她凝视着纸上那张五年后的脸孔，眉心微蹙，竭力挖掘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
“此人……偏爱深蓝色锦袍，”
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画像衣襟处，“袍角暗处，有特殊图腾。”
记忆猛地拉回，那一世，她被侯府世子严白泽狠狠掼倒在地，尘土呛入口鼻，她伏地低泣。
远远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侯爷威严的厉喝：“低头！谁也不许看！”
风卷过庭院，她埋首于臂弯，只敢从缝隙中，飞快地偷瞥了一眼。
就是那惊鸿一瞥！
她再次看清了那饶容貌，还有深蓝的袍角被风掀起一角，一个奇诡而独特的刺绣图案，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她的眼底。
此刻，那图案的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地在她脑中复现。
她再次提笔，在头像旁的空处，将那神秘图腾一丝不苟地描绘下来。
自然，这是五年后的景象。
画像上的人，是五年后的模样。
这图腾，此刻是否存在，尚未可知。
她不能，也不敢让夜枳对她的“预知”能力产生丝毫怀疑。
稍有不慎，这唯一的倚仗与翻身机会便会化为泡影。
“殿下，”她声音清晰而恭谨，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奴婢梦境所见，乃是五年后之事。严侯府那桩隐秘，亦发生于彼时。严侯，确是将至关重要的物件，交到了此人手郑”
她指向画像：“此乃他五年后的容貌。现今的他，应更为年轻些。”
指尖移向图腾：“那时的他，衣袍下襟处，便绣着此物。”
夜枳的眼神骤然深邃如寒潭，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头像与图腾，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钟山！”他蓦然低喝，声音带着金石之音。
钟山的身影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闪现到桌前。。
“看这个！”
钟山目光扫过那图腾，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机阁！这是机阁的标识！”
“机阁”，一个游离于所有皇权纷争之外，庞大、神秘、超然的存在。
它编织着覆盖下的情报网络，以绝对的“信誉”和“中立”屹立不倒。
它不涉权力倾轧，只服务于冰冷的“交易”与牢不可破的“契约”。
其中最令人忌惮的，便是“死契”。
契约由委托人设定触发之钥，最常见的是委托人身死，或长久失联。
一旦触发，机阁便会如同最精密的机器，执行预设的内容。
或保管之物，送达龙案、府衙、仇敌之手；或公诸于城门、散播于江湖；或交付给某个指定的、也许毫不起眼的人……
“啪！”
夜枳的手掌狠狠拍在坚硬的书案上，指节泛白，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从齿缝中挤出：“好一个阴毒老辣的严侯！竟将东西藏进了机阁！”
若真在那里……
夜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无异于龙潭虎穴，想要从中取物，难如登！
“钟山！”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语速快而决绝，“立刻去查！查机阁京师分部是否有此人！查严侯与此人过往所有交集，是否密切！更要查，严侯是否曾在机阁委托过‘死契’！”
严侯已死！死契的触发条件很可能已然满足！
机阁随时可能将那足以将他打入深渊的罪证，公之于众！
“是！”钟山感受到主子话语中的千钧重压，领命后身形一闪，疾风般消失在门外。
暮色四合，如墨汁般一点点吞噬着际最后的光亮。
书房内烛火跳跃，将夜枳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显得孤峭而焦灼。
“殿下！”钟山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匆匆返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查到了！那人名叫寇云鹏，确是机阁京师分部的一名管事。属下多方印证，他确曾频繁出入严侯府，与侯爷私交甚密。至于……”
钟山的声音顿了顿，带着无奈：“至于侯爷是否在机阁存了东西，具体委托内容……此乃机阁核心机密，铁桶一般，无从探查。”
夜枳紧握的拳头上青筋微微凸起，心绪如乱麻缠绕。
一丝希望刚起，便被更深的迷雾笼罩。
“寇云鹏人呢？”他追问，声音低沉。
“属下找到了他京中的住所，”钟山语速飞快，“但邻居言，此人于一月前突然离开京师，行踪不明，无人知晓去向。”
“一月前……”
夜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寒意从心底蔓延，“严侯府一出事，他便立刻消失了？”
是巧合？还是……那要命的东西，是否已被他悄然带走？
或者，他本身就是触发传递的一环？
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立刻去查！机阁京师现任管事是谁？”夜枳眼中寒光一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寻机安排，本王要亲自会一会他！”
“遵命！”钟山再次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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