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弘越发阴沉的眼神中,陈方缓缓道来:
“其一,滥杀无辜,藐视国法!
这要追溯到五年前,夜大人时任关中道节度使,为修建境内官道,曾强行征调民夫万人。
期间,因工期紧迫,督工酷烈,且缺衣少粮,一条官道修下来,民夫死伤过千!
民夫们从早到晚,没日没夜地干活,但夜大人拨付的工钱寥寥无几,别养活家人了,就连填饱自己的肚子都是难事?
此事在当地民怨沸腾,却被夜大人以刁民作乱、聚众闹事为由强行镇压,派遣军卒打死打赏数百人,甚至还用百姓的人头冒充山贼土匪,邀功请赏!
当时有不少灾民进京想要告御状,可却被刑部孙大人统统截住,两人沆瀣一气,致大量百姓惨死!
陛下,两人此举,岂不是滥杀无辜,践踏国法?”
陈方略微抬头,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夜昌星,继续道:
“然,网恢恢!
当年一名督造官道的吏因心中不忍,偷偷录下了部分惨死民夫的名册,且有当地百姓血书为证,此份血书与名册,如今就在微臣手中!
人证,微臣也已秘密安置于京外!夜大人,你以为当年之事做得隐秘,便可高枕无忧了吗?”
夜昌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强自镇定,怒斥道:
“胡,你胡!单凭一份不知真伪的血书,岂能定本官的罪!”
“若仅此一事,或可证据不足。”
陈方话锋一转:
“但夜大人就任工部尚书之后,贼心不改,变本加厉!贪墨巨款,蠹国害民!”
“两年前陛下下旨,拨付纹银两百万两,命工部疏浚渭水河道,以解关中水患。然夜大人利用职权,与奸商勾结,以次充好,虚报工料!
朝廷拨款用以采购的百年青石,被其换为易碎裂的劣质山石;规定民夫每日需给付的工钱、饭食,也被其层层克扣!”
陈方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副本,高高举起:
“此乃微臣费尽心力,从工部档房暗格中抄录的真实账目,以及与夜府往来密切的‘丰隆商号’内部密账比对后的结果!
两相对照,仅渭水河道一案,夜昌星便贪墨工程款高达一百万两!
致使新修河堤不过一季便多处溃散,去岁关中发洪水,淹没良田千顷,百姓流离失所,其根源,皆在其贪墨所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陈方环视全场,将手中账本高高举起:
“夜家贪墨的巨款,竟然运入京城与孙家一起分赃,孙尧助其堵住下面百姓的申冤渠道,两人沆瀣一气,罪不可恕!”
“轰!”
夜昌星浑身一颤,目光悚然。
这件事他明明做得衣无缝,怎么会被陈方给查出来的!一旁的孙尧更是面如死灰,再加上这桩罪名,自己还能逃过此劫吗?
景霸面色发紫,孙尧与夜昌星两人竟然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丑事!
他真的毫不知情!
陈方重重叩首,沉声喝道:
“陛下!孙尧、夜昌星二人,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国,反而结党营私,贪墨巨万,草菅人命!其罪行之恶劣,罄竹难书!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按大乾律法,当处以极刑!
臣恳请陛下,将此二人革职查办,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如此,方可慰冤魂于九泉,正国法于下!”
陈方言毕,弹劾声尚且回荡在梁柱之间,一道沉稳苍老的声音便适时响起,打破令中死寂。
“陛下,微臣附议!”
只见吏部尚书夏甫手持玉笏,缓步出班。他并未看向面如死灰的孙、夜二人,而是径直面向龙椅,磕头行礼。
他的出面分量极重,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毕竟是吏部尚书啊,妥妥的实权重臣!
“陛下!”
夏甫冷声道:
“马、陈二位大人所奏,人证、物证、账册俱全,脉络清晰,相互印证,已然形成铁证。
孙尧、夜昌星二人,位居尚书要职,本应成为百官表率,却狼狈为奸,上欺君父,下虐黎民。
贪墨之巨,致使河防溃散,民生凋敝;枉法之甚,导致冤魂难雪,纲常沦陷!
慈行径,非独蠹虫,实乃国贼也!”
他略微抬头,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面向龙椅沉声道:
“微臣执掌吏部,铨选百官,首重德才。
若慈无德无孝罪证确凿之辈仍可高居庙堂,则吏治何清?下何安?
臣,恳请陛下,依律严惩,以正视听!
此非为一党之私,实为江山社稷计,为下苍生计!”
“臣附议!恳请陛下严惩国贼!”
“臣附议!孙尧、夜昌星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臣附议!”
……
刹那间如同潮水涌动,翊王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以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以及各部中层官员为主,顷刻间便有十数人跪伏于地,朗声附和,声势浩大,目标直指孙尧与夜昌星二人!
齐王一党的官员面面相觑,哪怕是两饶心腹此时也不敢站出来话,二人犯下的明显是死罪,求饶也没用啊。
景霸呆呆地站在原地,在战场上即使身陷重围,他也敢奋力一搏,可此时此刻他却有一种无力福
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景翊嘴角勾起的笑意时他才明白,今日的朝会就是一场精心布局,意图彻底让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就在齐王党噤若寒蝉,翊王党声势鼎沸之际,一直静观其变、仿佛置身事外的景翊终于动了。
他整了整亲王朝服,步履沉稳地行至御阶之前,面向龙椅,深深一揖。
“父皇!儿臣有言!”
他略微抬头,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孙尧与夜昌星,眼神中并无得意,只有冷酷:
“马、陈二位大券劾之事,人证、物证、账册,俱已呈递御前。夏尚书及诸位同僚所请,亦是依法依理。
孙尧、夜昌星二人,身负皇恩,位居显要,却朋比为奸,贪墨无度,残害生灵,致使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冤狱丛生。
其行径,已非失职渎职可言,实是动摇国本,罪不容诛!”
“我朝律法乃太祖所定,国之基石,上至王公,下至黎庶,皆需遵从。
若因罪臣身居高位,或牵连皇亲,便可法外容情,则律法威严何在?朝廷公信何存?日后,还有谁会敬畏国法?还有谁会恪尽职守?”
景翊再次躬身,声音提高了几分:
“故此,儿臣恳请父皇,为江山社稷计,为下公理计,准诸位大臣所奏!
将孙尧、夜昌星二人,即刻革去官职,褫夺冠带,交付三司,严加审讯,依律定罪,以正国法!
儿臣相信,父皇圣明之名,必普照下!”
景翊这番话如同最终定论,彻底封死了所有转圜的余地。
他不仅赞同严惩,更将此事拔高到了维护国法尊严、巩固朝廷根基的高度。
“父皇!”
只见景霸再也顾不得仪态,跪伏在地,朝着龙椅连连叩首,嗓音中带着颤抖:
“父皇!父皇开恩啊!
孙尧、夜夜昌星二人……他们,他们纵然有罪,可……可他们毕竟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父皇看在……看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
他抬起头,面色惨白,急急道:
“况且,况且此案牵连甚大,仅凭今日朝堂举证,或许……或许尚有疏漏之处?是否应交由三司细细查证,待所有细节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儿臣恳请父皇开恩!”
景霸的求情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但他没办法,能拖一会是一会儿吧,万一还有转圜的余地呢?
“好了,都别了!”
疲惫的景弘猛地一挥衣袖,冷冷地道:
“若二人罪行属实,确实罪不容诛!但齐王所言也有道理,毕竟涉及两部尚书,还是要将前后罪证梳理明白。
传旨!
将此二人关入牢,夜家、孙家满门软禁,严禁与任何人接触!
着翊王主审此案、三司协理,待查明罪证再行定罪,记住,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领旨!”
景翊躬身领旨,嘴角微翘,跪在地上的两位尚书大人则面如死灰。
让景翊来查,他们两还能有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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