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
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
“三爷！快醒醒！”
谁在晃我？
“别管他，死子就这水平还要跟着出来。”
这是……三叔的声音？
我强撑着睁眼，看到一张被刀疤贯穿的脸，整个人一下愣住，大脑嗡鸣，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三爷？”他回头，兴奋的大喊“三爷！三爷醒了！”
“死子，你非要跟过来干什么？”另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过来，蹲在一边跟他一起看我“黑眼镜来这儿是我安排的，那个丫头我知道，也有本事，有哥在没问题的，人仨都有本事，你子有啥？非不听，非要跟来。”
这两张脸太熟悉了，熟悉到我根本不敢认。
是幻境吧。我闭上眼，祈求这幻境赶紧结束，我没办法，下面还有热着我，我没办法不计后果的待在这里。
“死子，还跟以前一样倔。”
额头被人拍了一巴掌，传来的闷痛惊出我一身冷汗。
居然有痛感？不是幻境？
我睁眼，从三叔和潘子之间的缝隙看出去，发现这里确实是阳楼顶层，秀秀躺在一边，青荷藤散乱在她身侧，还没有醒。
“那丫头没事儿，过会儿也该醒了。”
三叔招呼潘子把我拎起来，潘子就笑，从一边的包里找出一个午餐肉罐头递给我，催促我赶紧吃。
我看着他，压下心里林林总总的想法，残忍的问“你不是死了么？潘子，死在张家古楼，为了救我。”
潘子看看三叔，抬手挠头，笑的有点腼腆。
“还是让三爷跟你吧，我不明白。”
“假死懂不懂啊？”三叔坐去一边，斜我一眼“潘子不死，我不死，你能有那么大的毅力走下去么？”
心跳剧烈到几乎炸开，我看着三叔，声音都哑了“二叔知道这事儿吗？”
“老二？”三叔点了支烟，眉头皱起“我不知道，不过他让那丫头来这儿估计也是知道点什么吧。”
“你们两个，一直在这儿？”
“也不是，只不过在这儿的时间比较长。如果忽略那些危险，这里是最好的藏身地。”
“那零，那只朱雀……”
“你子刨根问底这股劲儿还是那么烦人。”三叔把烟屁股吐掉，看我，目光很沉“杀了她我们才能出去，那丫头就是破局之人。你可以利用她，彻底覆灭汪家。”
“不行，汪家现在已经不成气候了…”
“你傻你还不信，你当你灭掉的是人家大本营啊？真。当年霍祁安来这儿可是做了周密计划的，那丫头来了一定知道那个计划了，等她回去汪家一定卷土重来。
要是想一了百了，你就趁她现在对你还有感情去利用她。”
我无法接受，不论是面前这两个人，还是这个三叔的一牵确实，以他的能耐，行事风格，用潘子假死来骗我的过去，他们来这里躲避汪家人也的过去，一切逻辑都是通的，但我无法接受。
我看着潘子，记忆里他的面孔一点点清晰，我想到张家古楼里他唱的那首歌，想到出租屋里发了霉的素面。想到从前那么多次，他毫不犹豫，不计生死的救我。
潘子。潘子也看着我，目光依旧沉静里带一丝戾气，以往我每次醒来，潘子总是第一个发现，像刚才一样看我。
潘子脸上的皱纹很深了，算算年纪，到了这个时候也要……
我不敢算。我看他的脸，他被我看的有点难受，粗糙的手覆在脸上，来回蹭了蹭。我看到他的皮肤上多了很多伤疤，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
“你一会儿再把潘子看地里去。”三叔拍我一巴掌，“既然你来了，计划就得变一变了，你下去，那丫头估计能更狠一点。”
“我不想利用她，她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三叔，你实话，你是不是真的？”
我看着他，期望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他脸上所有神色都很正常，就连记忆里他看着我时总是不自觉带出来的一点嫌弃都如出一辙。
我迫切的想要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幻境，但脑子里所有东西都绕成一团，完全理不清楚。
“你看。”我把自己胳膊上的伤疤露出来给他们看，“我为了那个计划，付出了太多。”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哽咽，脸上居然有泪滑下来。潘子手足无措的看我，三叔依旧那副表情，不过多了一些无奈。
“男子汉大丈夫，身上多几道疤怎么了？潘子浑身都是疤，不照样帅么。多大了还哭，没出息。”
三叔着，还是抬手抹我的泪，我看着他们，想到以前那个被耍的团团转的自己，想到一路走来死去的那些伙伴，特别想嚎啕大哭。
我意识到在他们面前，我内心里依旧是一个孩子，然而我已经四十几岁了，长大了，哭已经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了。
“二叔瘫了，不了话了，你知道么？”
我质问他，三叔抿唇，这次没接话。
“我一辈子，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逐你，三叔，我跟着你的步调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现在，我付出了太多，太多人因我而死，三叔，三叔，你知道么？”
我有点语无伦次，话出口了才发现我居然在埋怨他。可我没法不怨，潘子的死，他的死，阿宁，解连环，霍仙姑，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我没法不怨。
我从生下来，从出生那一就被拉进这个漩涡，一点点，一点点失去一牵三叔，我之前怨命运，怨汪家，怨你，可我现在，我不知道该怨谁了。
这个结局看起来皆大欢喜，可是三叔，我心里没办法做到放下。
我看着潘子的脸，他独特嗓音唱出来的那首歌不断在我脑海里环绕，我看着他，看到他满脸的血迹，他卡在石缝之间被挤压到变形的样子挥之不去，我看着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三叔看我，很平静“邪，一路来你经历的那些三叔全都知道，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逃离他们，我只能这样做。”
“你知道么？”
我问，心里那些委屈似乎一下有了存放的地方。
“三爷，三爷他也是不得已的。”潘子挠头，叹了一声“你要怪就怪我吧，我当时不该同意三爷假死的。”
“他都多大了你还惯他？这么大人难不成连点事儿都承不住？”三叔看着我，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点烟“我没法儿和你爸妈交代。
你回去之后别见过我们，就当我们死了，就当你只是因为费洛蒙产生了幻觉。”
门外忽然传来拍击声，一个扭曲粗哑的声音在喊我名字，我皱眉去看，潘子一把拽住我，低声道“嘘，三爷，别出声。这外面有奇怪的黑影，你把他们吸引过来了。”
潘子的手心干燥，粗粝，常年干粗活磨起来的茧贴在我皮肤上，触感极其真实。
外面那个声音还在喊我，潘子往那边看了一眼，那声音忽然停歇，拍击声也一同消失。
“我们一会儿下去。”三叔起身看了看秀秀，皱眉看过来“这丫头先在这儿放着，带下去太危险了。”
外面又一次响起拍击声，还有特别荡漾的铃声，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喊我，有点熟悉。
“不能拖了。”三叔把烟踩灭，神色凝重“潘子，我们杀出去。”
“哎，好。三爷你放心吧，有潘子我在，你和三爷绝对安全。”潘子对我点头，转身从包里找枪，顺手甩了把刀过来，笑道“三爷现在会用刀了么？”
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虽然心跳依旧很快。
张家古楼的危险程度是哥去了都要丢半条命的地方，三叔再厉害也只是个计谋上衬普通人，他做不到在那种地方，安排如此周密的，把潘子带出来。
我看着他们两个蓄势待发的模样，不太想相信这是幻境。可是事实如此。刚才那一切，只是我心里最期望的结局。
可是人生，人生总是如此，它有自己的步调，无论你如何愿景，如何期望，该残忍的时候，它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
掌心被我掐的生疼，我看着那两个活生生的人，佩服起喵的果断。
“潘子。”
我喊他，一步步走过去。他转头看我，应了一声。我揽住他的肩膀，手里的刀刺进他的胸口，他有一点惊讶，看看那把刀，又看看我，然后笑了。
“三爷还是长大了，刀用的比我都好了。”
三叔过来拍我肩膀，看看潘子渗血的胸口，也笑，“这才是我好大侄儿，潘子，你这下能放心了吧？”
“放心了！”
潘子大笑，我把刀抽出来刺进三叔胸口，他也笑，不停“邪大了”，扭曲的铃音合着他俩的笑声不断旋转，我头晕目眩，看着他们，眼前开始模糊，感觉浑身都是湿的。
我转身走向紧闭的木门，喃喃道“潘子，我学会用刀了，你的三爷没给你丢脸。”
“你往前走吧。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往前走啊，别回头。”
潘子着着，唱起来
“通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十九哇。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撒那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粱酒呀，红红的高粱酒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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