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如朝阳的气血红光里，陆缺的骨骼被打碎，被淬炼，还来不及愈合，蕴含规则之力的火焰已经蔓延到血肉。
皮肤崩裂，裂口窜出火焰，整个人变得像是内部起火的石塑。
陆缺承受着超越身体极限的伤痛，眼睛里掠过了一抹微光，回忆起绝峰下，雪初五拼命睁着眼睛：
“我不舍得…”
那句话穿过时间，重新撞进陆缺心里，嗡嗡作响。
可声音还没有完全散去，眼前又掠过一幅画面。
老祝站在通往某座宫殿台阶上，手里重黎长枪被打断，护体法衣崩碎，露了个傻笑：“宁老二，陆，我要死了，不再见了。”
火神意志不灭，但祝百寿会死，没有轮回，即便火神意志再度降临人间，也不是祝百寿。
这幅画面消失，陆缺看见了庞大的丛云战舟，黎鸢站在舟头，直上九霄，撞进被黑暗遮蔽的星河，化作一团绚烂烟火。
空落下许多金属碎片，黎宗主没能回来。
角度一转。
苏萱的法相被诡异之力撕碎，玉狐棺爆裂成尖锐碎片，像一阵密集的雨，从她身上扫过去，她从上掉下来，想什么，可是眼睛很快失去光泽。
死了。
大师姐韩迟花生魂被抽出体外，化成一团火光，在严高玄和钟素面前烧尽，钟素胸口插着半截断掉的甘雨（本命飞剑）。
屹立四千余年的北斗阁，在电闪雷鸣中化为乌有，地面炸出了巨大凹坑，薛昂站在凹坑中心，身躯化为焦炭，手里捏着一张没有打出去的符箓。
接着又是一道雷电落下，薛昂倒下去，焦黑的身躯四分五裂。
桥山整个被夷平了，硝烟四起，乱石满地，失去生机的莫浅欢被压在石头底下，左臂断了，掉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只红色剑穗。
等等。
悲怆的画面不断闪过，全是陆缺通过《镜心问对决》看见的未来景象。
贤愚之劫爆发，那些事就会发生。
只有他放弃超脱，以命应劫，才有改变有可能改变未来的结局。
他不能倒在第四轮筑命的路上。
没资格。
这一世陆缺得到的已经够多，岂能不舍命回报？
一念至此。
他安定地坐在规则之火里，默默承受着超越极限的伤痛。
从骨骼到血肉，到脏腑，崩碎了又重组，就像不断被锻打的铁块，就像在炼丹炉反复淬炼的丹丸。
火焰中，他皮肤撕裂，白骨外露。
苏寒衣不忍看，转身走到月殿出口的流水帘幕前，揪心地望着外面。
“千万要熬过去。”
她心里想着，却不敢发声。
时间转眼过去十四，月殿深处忽然爆发出一股炽烈的力量，气血红光重燃，宛若红色匹练，冲向空月亮。
陆缺熬过邻四轮妖修筑命，体魄混元无漏，体魄不朽，历劫不灭，这时候只凭体魄力量即可力敌大乘修士，承受自身全力发挥更没有问题。
衣服在冲击筑命时已经损毁，等规则之火熄灭，他立即催动咫尺空间，穿上一袭流淌暗金色光泽的华服，气质陡然拔升，睥睨苍穹。
元圣掣金衣！
这是前世移星仙君的战袍，穿在陆缺身上，仿佛灵性复苏，飞扬起灿灿宝光。
陆缺挥袖压住衣袍：“师傅，该你出手帮我压制体内燥气了。”
苏寒衣在水流帘幕前回过身，掐动法诀操控月华石台，从月亮引下九道月光，笼罩住陆缺，太阴之力精纯，幽冷如冰。
只是压制阳浊燥气，无需苏寒衣再使《分定合息术》双修。
………
南陶历四千一百七十二年。
六月初六。
早晨陆缺从枣花岛的洞府里走出来，柳离、苏萱、兰锦嫣三个都在岛上。
陆缺和三人：“闭关闭的头昏脑胀，我出岛走走，过两回来。”
苏萱道：“去哪儿呀？”
“没目的，闲转一圈。”
“去吧去吧。”
“我得带点丹劵，你先给拿五万。”
苏萱连忙退后一步，把柳离和兰锦嫣二人让到身前：“我没有，我穷的叮当响。”
柳兰二人清楚九尾狐妖的气劲儿，相视而笑，兰锦嫣拿出五万丹劵给陆缺，也没问要做什么。
男人嘛，出门在外身上总得有点钱，问那么多干什么？
陆缺带着丹劵离开枣花岛，不多时抵达冷崖山坊市，在坊市里随便买了几个咫尺空间，接着又到附近郡城的客栈定了间房，在房间里研墨铺纸，开始写信。
距愚贤之劫爆发只剩四十二年，他不知自己能否活下来，很多事情要提前交待，战场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遗言。
先是宗门的事。
陆缺要是死了，坐镇长老的位置还真得先交给良祯，她的修为和资历都够，古陌争不过她，曹宴的实力又差零…
“我挂了，良长老肯定很开心，起码在黎宗主晋升大乘以前，她都能稳坐参合宫第一长老。”
努力这么久，陆缺心中一片坦然，即便考虑到自己可能会死，依旧很乐观，写信期间还把自己逗笑了。
第一封信写给丰滢，往生棋盘也要交给她。
陆缺不喜欢用往生棋盘这种操控起来很复杂的灵器，他的修士属性仍以武夫为主，往生棋盘适合丰滢使用。
写了完信，他又写了两张复合文书，按上手印，签上姓名，叠好放进信封里。
假如往后丰滢从宗主的位置退下来，还愿意做陆家的夫人，而陆缺又不在了，她就能凭这张复合文书重新得到名分。
丰滢的娘亲是妾室出身，她应该会在乎名分。
第二封信陆缺写给陈问。
姓陈的兄台虚伪的一塌糊涂，但真有本领，有决心，有韧性，将来会成为反抗古元妖神的主力之一，陆缺决定把掩日神弓留给他。
陈问得拉一把，他能打逆风仗，而跟古元妖神的战争很多时候都是逆风仗。
掩日神弓啊，这么好的灵器，陆缺还真舍不得，于是在信封末尾问候了陈问的好几位漂亮师妹，但不包括姜看玉。
第三封信写给白湛。
陆缺已经知晓白湛手里有盖十三所留绝学《一念横绝》，希望她能飞享给相轲、孟拾鱼、梁野三人。
白湛没少教相轲本领，一定愿意穿相轲《一念横绝》，可她的眼光高，未必看得上孟拾鱼和梁野，所以陆缺得让她买一个面子。
盖十三的道统许多传统，大夏后辈也需要这位老英雄的仙武经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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