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萱撩起裙摆坐到陆缺旁边，而后用手撑住下巴，抬头看。
夜空静谧，像是一汪倒置在上的冰雪寒潭，也像界山里的寒潭。
七百多年前，她在寒潭前初遇陆缺，还记得那时候陆缺是个冷冰冰的罪民，穿着一身破衣服，脏兮兮的，身上还带着很浓的窝头味儿咸菜味儿，非常穷酸。
可一晃眼，他竟要晋升大乘境。
苏萱转头去看陆缺，觉得这玩意儿，也就是她要称之为夫君的东西，让她见证了一个奇迹，脸上不觉露出粲然笑容。
两人静静坐着，许久没话。
后来两个月时间，陆缺到火山顶坐会儿，又或者走海边儿闲走。
参荇陆缺的心境没有问题，道心贵在于坚定，而不在宏大。
安知我道非大道？
陆缺用两个月时间，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心境，细想来，修行也无外乎初心和决心，两者不动，万魔皆破。
过了年，到了二月初。
一场春雨洒落，枣花岛的土地涌出若有若无的青绿。
陆缺准备冲击大乘，这无疑是件惊动修仙界的大事，但他连宗门没有通知，觉得安静点更好。
关上洞府门，隔绝修仙界的纷扰。
陆缺拿着雪初五临终送的珍珠耳饰，盯着看了会儿，轻声道：“师姐，等愚贤之劫爆发，我给你报仇。”
仇恨是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能压过种种心念。
他攥了攥珍珠耳饰，收回咫尺空间，接着取出枚青木灵晶放在蒲团旁边，撩衣静坐下来。
吸收妖松一半灵性，陆缺的资质被提升为甲乙两相木灵体，青木灵晶放在身边，便感觉木属性灵气，像一股草木清芬缓缓流入肺腑。
心绪逐渐平静。
陆缺随即闭目冥想，神合于陵光大陆道，随着道痕迹往前回溯，如同在河流中逆行的鱼。
大乘劫数又名证我劫。
证本心真我，映入陵光大陆的祖墟，那是能沟通混沌母气的奇异所在。
起来，陵光大陆修到大乘境的修士，其实是不灭的，在祖墟留下印记以后，哪怕神魂被彻底消灭，气息一缕不剩，仍然能从陵光大陆回归。
只不过那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或许一纪元，或许两纪元。
当然，如果拥有不可思议神通伟力，譬如上神三杰，他们能收拢一位修士所有的因果线，使因果归零，进而抹去修士在祖墟留下的印迹。
吸收妖松灵性，陆缺得知了这些，不仅觉得移星仙君和盖十三确实能打，上神三杰都强成了这样，他们居然能跑的了？
一闪念后。
陆缺全力汇聚灵识，沿陵光大陆的道运行痕迹，回溯自身的过往，于是他遇到许多陆缺，前一刻的，前一的，前一年的。
这是他在过去的痕迹，一举一动都会发散出许多因果线，只是大不同而已。
这些痕迹承载着他的成长，包含着他的喜怒哀乐，在修仙道藏中称为过去无定身，原因在于没有证本心真我，如蓬草无定，一身万相。
随着陆缺入境，身旁放的青木灵晶开始缓缓变色，剥落细微粉末。
两个月过去。
青木灵晶彻底化成粉末，陆缺盘坐在朝露蒲团，没有任何生机，恍若石化。
但这不是他收敛了生机，只是从冲击大乘境的那刻起，他的时间停止流动，瞄定那一刹那，向前奔涌是外界的时间。
一年后，到南陶历三千九百零二年。
临州冬没有怎么下雪，直到正月过了以后，老好像如梦初醒，赶紧给临州补了场暴雪。
参合宫积雪七尺厚，快赶上当时北冕仙城仙灵气倾入人间，造成的气候异变。
兰锦嫣卸任凤栖山弟子总教习的职务，到参合宫找陆缺，一进宗门，到处都是术法清理积雪的参合宫弟子，宛若山的雪块四处乱飞，场面尤为壮观。
她躲着四处横飞的雪块，飞往外事堂礼贤院。
作为接待外宗道友的所在，礼贤院的积雪最先被清理，四下仅有一层刚下的雪，半尺来厚，不碍正常行动。
颜杏柔接替雪初五的职责，此时负责管理礼贤院，在一座临湖别远接待兰锦嫣，落座后，堆起笑容：
“老祖宗，你可许久没来我们宗门。我收集到几方好墨，一直想给你送去，可礼贤院人来人往的，实在抽不身到凤栖山问安，你可千万别怪杏柔，杏柔心里惦记着老祖宗呢。”
颜杏柔已经把雪初五待人接物那套学会了。
但她称呼兰锦嫣为老祖宗，倒不算是谄媚，她总是陆缺的亲戚。
兰锦嫣夸赞道：“你这张嘴，越来越能会道了。”
“心儿姑姑比我强的多，她在妙言宗外事堂做司职，各方面打理的井井有条，哪儿像我这样焦头烂额？”
陆心儿的能力可不如颜杏柔，兰锦嫣心知肚明，可听了这话，心里也高兴：“心儿能当好司职，还不是你们教导的好。”
寒暄几句。
兰锦嫣问道：“这几年见陆缺没有？”
“上回老祖宗托东郭师兄给我送了十万丹劵，之后我再没有收到他的音信，他有什么事，我还是听薛师叔讲的。”
颜杏柔沏了盏茶，双手捧给兰锦嫣，“但没有办法，我们宗门已经认定让老祖宗接任坐镇长老的位置，那么大的压力压在肩膀上，肯定要专注于修行提升，他给你写信写的少，你也埋怨他，这段过了之后，他一定会补偿的。”
兰锦嫣掩口笑道：“还会替家里老祖话了，没白疼你…但我怎么怨会他，我能理解他的处境。”
“老祖宗真是贤良淑德。”
“他现在怎么样？”
“听薛师叔还在枣花岛闭关，要不咱们去执法堂，苏长老清楚他的情况。”
兰锦嫣抿了几口茶，放下茶杯：“过去看看。他好多年没有给我写过信，不知修行上怎么了样。”
参合宫没有对外披露陆缺炼虚圆满的消息，知道实情的少之又少，修仙界均以为陆缺还在炼虚后期。
颜杏柔皱眉道：“这是宗门高层的事，我还不真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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