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提起当年的事情，忍不住露出些怀念的笑容。
“起怜儿，她与老身也算有一段过往，当年老身乘船出海，怎知竟遭遇风浪……”
本以为乘船之后必死无疑，谁知竟流落一座淳朴的海岛，那岛屿之上的娘子也有信香，但那些娘子避世而居，且娘子与夫侍之间并不像大梁这般阶级森严，彼此之间的尊重、平等，前所未见。
而当时正好是李如怜在赶海时遇见了被海浪冲上岸的傅老夫人。
“在那之前，老身从未见过有哪个妻主娘子能整日忙着锅台转悠，也从未见谁肯纡尊降贵下地做那些农活儿，养伤时在那儿住了几个月，那是一奇异之地。”
当年那座海岛，方方面面都已突破傅老夫饶认知，不过李如怜的身世也有些可怜，据传李如怜自幼父母双亡，当年在海岛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养育她的父老乡亲对她有再造之恩。
至于夜王，来也巧，傅老夫人沉船之后，夜王得知了消息，傅家跟夜家本就交好，何况傅老夫人还是盟十大王之首，于情于理夜王都必须走上一趟。
但夜王这人疑心病太重，可能是久居朝堂，与人勾心斗角习惯了，起初发现那座海岛时并未打草惊蛇，反而带上几个亲信换上一身布衣，自称是傅老夫人家中亲戚。
海岛众人热情招待，可或许是见惯了妻主娘子们的血腥手段，年轻的夜王总觉得那些人没安好心，基于此也闹出不少笑话来。
“缘分注定，就那么，夜王和怜儿渐渐熟悉起来，彼此相识、相知……”可夜王毕竟不属于那片淳朴的海岛，他总归还是得回归京城，两人之间也历经了许多拉扯，最终李如怜决定和他一起出岛。
一开始李如怜和海岛那边还曾有书信往来，可在真正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后，发现外界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好，四处全是偏执、扭曲，刀光剑影，明面上的针对，暗地里的杀戮等等。
她对夜王有一颗真心，但她生怕有朝一日连累了海岛，于是便渐渐与海岛断联。至于她那些侧夫，也是当年和夜王一起上岛之人。
那海岛虽然有许多地方都和大梁有所不同，但一妻多夫的风俗却是一脉相承，就这么与包括夜王在内的那些夫侍相伴了许多年。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李如怜得了肺病，起初只是气色差了些，但渐渐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她整日咳血，病得越发严重。
王府寻遍下名医，夜王那般傲气的人甚至不惜放低身段求上皇室，请出宫中御医，那时候夜王与女帝尚未撕破脸，夜族那些分支旁系，凡是学过医术的，也全都赶去京城王府进行会诊，甚至就连老十九夜厌爵都曾从边关赶回。
然而那么多的人，全是精医良医，穷尽了毕生所学，也不过是勉强为李如怜续命几年罢了。
“怜儿病逝那日，正值深秋，也是你们姐妹二人出生那日，她知晓嫡系一脉若无王女，往后定然艰难，她临死前那段日子就盼着能有一位王女诞生，可就像是上苍的馈赠一样，女君之位断代百年，却一举双姝，她便是病逝，也是含笑而逝。”
当然对于夜王来讲，固然两位王女的出生是一件喜事，可晓得他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傅老夫人至今还记得，当年李如怜下葬后，夜王将他自己关在房中一日夜，等再度出门时，人像苍老了许多岁，也是从那时开始做出一个决定，将两位王女送去了双子峰。
因为他怕继续留在京中，他护不住那两个稚嫩的生命，那不仅仅寄托了夜家所有的希望，也有他与李如怜的所有愿景。
而言卿听过这些后，一时哑然，“我还以为……”
在此之前，还以为，当年王父娶一位平民妻主，是因为平民妻主更好拿捏，又或者平民妻主无权无数方便入赘做妻。
可原来，那二人之间亦是有一份真情。
傅老夫人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一时忍俊不禁：“夜王那人心有沟壑，他若纯粹只是想招个妻主入赘，又何必偏找一个平民？京中勋贵之多，那些世家娘子亦曾有不少倾心于他，有得是那愿意入赘的。”
纯粹只是因爱而起，那人虽有城府也有谋略，可在这方面却也出人意料地耿直。
言卿想了想，随后又一笑：“倒是我狭隘了……”
她侧首看向马车外，前方便是洛城，簇已经离京很近，而方圆百里也已被夜家之人悄然渗透。
言卿望着远方，又突然：“我曾听闻一件事。”
“据传自从当年王府覆灭后，王父他们的尸身一直悬挂于梁京城的城墙外，往来旅人、商贩，凡是城门有人进出，第一眼看见的，准是他们的尸身。”
“已经四年了，那些尸身应该也已风干了。”
那些尸体一直是诱饵，日日悬挂城墙外，为的就是钓出夜家之人，或那些与夜家有关之人，
这几年来也确实曾活捉了不少，总有人不肯死心，想让亡者入土为安。
但傅老夫人摇了摇头，“其实王爷他们……早已下葬。”
言卿：“？”
她愣住一下，
而傅老夫人，“此事我也是听家中一些辈所，据传当年王府出事不久，就有人移花接木，后来王爷他们的尸身被人送去了京外的镜水庵，那镜水庵乃是王府暗部之一。”
如今夜王等人埋骨于镜水庵后方的一片竹林之中，换言之梁京城外悬城示众的那些尸体，其实早就已经被洒了包。
言卿听后一怔：“不知是何人所为？”
傅老夫人摇了摇头，“暂且不知，那正好是那一年冬发生的事情，据传镜水庵的净慈师太一觉醒来就在庵子里发现了夜王他们的尸体，但那之前正好下了一场暴雪，掩盖了所有痕迹，许是有人暗中相助。”
这人应该不是夜家之人，若是夜家的人，不至于悄然无声地把尸体送来却不露面，甚至傅老夫人心中也有一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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