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也算兄弟，异姓兄弟又怎就不能算作兄弟呢？
年少那一段手足之情，到底还是有着一些的。
而楚熹年顿住片刻，
想了想言卿那边，又不禁想起了夜莺。
言卿大婚前，楚熹年便已抵达了青山，那阵子也曾私下去过后山坟冢，曾悄然祭奠过后山的那两座坟墓。
忽然心底有些发闷，而他这般沉默也叫夜熙尧心中一紧。
渐渐的，夜熙尧身上倒是少了些火气，只是那神色也跟着阴沉了起来。
“夜莺她……”
“……她死了。”
“！”
夜熙尧愣了愣，才又一脸匪夷所思地看向楚熹年，“你到底在跟我鬼扯些什么？我今日明明……”
楚熹年：“……”
不禁扶了扶额，旋即又四处一看，瞧这破旧的屋子里落满灰尘，他着实是有些累了。
平日虽喜洁，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的，无视灰尘径直捡了个地方落座。
而等坐下之后，他又沉吟片刻，才，
“你还真是老样子。”
在今日之前，本以为这人变了不少，
可如今一看，原是一点没变。
刚直，急躁！
夜熙尧这狗脾气，从前不算刺头儿，但也没少叫夜王头疼。
否则也干不出当众跟夜王叫板，因为心疼十七夜卿，而直接把夜王等人喷得体无完肤这种事。
不过事隔多年，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身上的那些棱角也多少被磨平了一些。
楚熹年又再次顿了顿，才，
“若你与她见过面，”
“那么，你应当也能看出来，”
“毕竟你当年，”
“那么心疼她。”
“在所有的王族子嗣中，”
“最为喜爱她，也最是心疼她。”
“！”
听了这话，
夜熙尧先是一怔，而后又一僵，旋即那眼底神色骤然翻涌，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什么！？”
他当然知晓楚熹年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
可是十七……
她当年……
而此时，楚熹年又再度深吸一气。
“王长女夜卿，嫡系王嗣排名第十七，乃是来日女君。”
“夜熙尧，”
“那是夜卿，”
“你的十七，”
“夜卿。”
…
这边的事情言卿暂且不知，不过心底里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白桉娘子过来报信时本是很急，但言卿听后并未慌张，反而是起身看向了江孤昀那边。
而江孤昀则是微微地一点头，“那我这便安排一番。”
“安排什么？”白桉娘子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江孤昀则清冷一笑，“估计用不了多久，楚熹年便会把人带过来。”
既如此，那好歹得让人让人弄些饭菜。
而这灵馨苑历经了一整个白日，下人们已全部备齐，那些下人多是江孤昀从销金窟那边调遣而来的。
不久后厨就开始忙碌起来。
至于言卿则是吸上一口气，旋即来到了庭院之郑
此处为中庭，她并未走出灵馨苑，只是在那儿迎着满清寒的夜风，心中有些恍惚，也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直至某一刻，
“嗖！”
突然有人从而降。
那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灵馨苑。
一人不修边幅，看似沉默，又似暴烈，一身漆黑衣袍，左脸毁容还戴着个独眼面罩。
而另外一人则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卿儿，”
楚熹年开口了，抚平衣上的褶皱，他笑着朝言卿走来。
而言卿轻点一下头，也是笑了，
但旋即便又一抬眼，看向了那黑衣之人。
“……王兄。”
她轻语。
而夜熙尧怔怔地望着她，
双方中间也只隔了几步而已，
可这么一刻，他心中纷乱，一时间好似回忆起许多以前的事情，也回想起了，他们夜家，夜王府，
这夜之一族，从前那段相对太平，远不像如今这般艰难的岁月。
王长女夜卿，
十七夜卿。
楚熹年唤她为卿儿，
江虞羲唤她为卿，
当年夜莺则是一口一个阿姐，把阿姐挂在嘴边上，
可其实在夜族之中，那些亲生兄长，私底下称她为“十七”更多些。
‘……凭什么？十七才多大？便是塌了自然还有旁人来顶着，难道下兴亡全要系在她一个女娃儿身上？’
‘……我夜族之人何时竟变得这般无用，难道那王爵之位全是摆设不成？’
‘……牺牲了她，这般苛待着她，她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才投生在夜家！’
昔日与王父争执时，夜熙尧这脾气是真不咋地，暴跳如雷，不顾尊卑，也了许多直戳夜王心窝子的狠话。
他们这些人，兄弟虽多，可兄弟不值钱，但妹妹就只有那么两个。
江家那子当年对那段婚约很是抗拒，被夜王放出双子峰，事后就没了影儿，
而在那几年的时间中，其实一直是他们这些王兄轮番陪伴在两位王女的身边。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陪伴，所以才能看见得更多，所以才能明白那一切究竟多么的不公平。
同样是王女，同样是妹妹，十七笑不能笑，哭不能哭，夜莺却被娇生惯养，养成一副娇憨真的模样，
而若夜莺犯了错，那些师长全是轻拿轻放，从不计较，顶多是私底下疼爱地苦笑一声，末了任劳任怨地去帮夜莺收拾烂摊子。
可十七呢？
被罚抄书，被罚面壁，严厉得不像话。
‘因为她是十七！’
‘因为她比夜莺出生早！’
‘就早了那么一刻钟！’
所以夜莺活得无忧无虑又放肆，可十七不行，
因为十七是那所谓的王长女，是那所谓的来日女君。
从前有人，年幼的十七不像个孩子，夜熙尧也这么觉得，没半点真，被迫揠苗助长，年纪活得老气横秋，
可其实，
她也曾累过，疼过，也曾熬不住，也曾私底下悄悄地哭泣过，可当年那个十七就算哭泣发泄时，也是安静无声的，
事后袖子一抹脸，就又继续跌跌撞撞地去寻那些师长，去学习那些繁重的课业。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女、女君，哪有那么容易？
她非纵奇才，她从未赋异禀，她也从未有任何容易。
所以夜熙尧心是偏的。
也因此，
当年十七死后，夜熙尧大发雷霆，场面一度闹得很难看，也险些与夜王府决裂，
有那么几年他甚至从未见过夜莺，从未见过夜王，也没再见过昔日那些恩师，那些夜王一派的武将，
因为他怨！
他心中有怨。
可每一年十七的忌日，他总要走上一趟，
有时候是坐在那儿一整，有时候是安静的陪着，也有时候是絮絮叨叨，
“你命不好，生来就太苦。”
“若这地当真有轮回，下辈子，别再做这夜家之人了。”
“什么王女，什么女君，何必呢？”
“咱就平凡一点，平平凡凡地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享这人间乐，”
“平凡一点，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她是夜家之幸。
可夜家于她而言，
却又是那般泼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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