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凯早已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一直没有去理会,直到五点从门外进来,他也没有抬眼去看,依然自关盯着桌上的手枪,做沉思状。曹凯鼻孔里喷出两股浓浓的烟雾,从面前的桌子上飘过,慢慢变得稀薄,扩散向四周,他貌似正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看着眼前的情形,五点心里明白,曹凯早已得知了自己到来的消息,现在故意无视自己,拿捏出这样的做派,不知他除了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有什么样的打算。
五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偷偷长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暗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在曹凯面前露怯。他酝酿一下情绪,沿着长桌往前走出几步,来到曹凯面前,堆起笑脸,向着曹凯一弯腰,媚笑着道:“大哥,多日不见,您越发的容光焕发了,让兄弟好生羡慕,兄弟这里给大哥请安了。”
曹凯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的五点,道:“呀!这不是宋大营长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五点连忙道:“大哥,您客气,兄弟来向您报到,我接到命令后,一刻也没敢耽误,当即就从大圐圙镇的驻地出发,一路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大哥身边,听候大哥差遣。”
曹凯的身子纹丝未动,二郎腿上翘起的脚尖,几乎要踢到了五点的身上,面无表情地道:“哎,宋营长,你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好像咱真有什么情分似的,你别这么叫,我可担待不起,你看咱们还是以官职相称如何?”
五点面对曹凯的挖苦,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当即双脚后跟并拢,将右手举过头顶,对曹凯行个军礼道:“报告旅座,宋殿元前来报到。请长官指示!”
曹凯盯着五点,看着他那蹩脚的军姿,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曹凯强忍着笑意,吸了一口手里的雪茄做掩饰,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烟来,慢悠悠地对五点道:“宋营长,免礼,请坐吧。”
五点放下举着的胳膊,也不顾曹凯对自己带答不理的态度,又往前凑了半步,紧贴着曹凯的鞋尖,盯着曹凯手里夹着的雪茄,道:“大哥,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得意这口。要还是大哥有本事,在哪都能淘换来这洋玩意儿,给兄弟一支,让兄弟也开开洋荤。”
曹凯没有搭话,伸出两根手指,向上举了一下,身后的警卫会意,从身上掏出一个烟盒,送到五点面前。
五点装出一副土鳖模样,从烟盒里掏出两根雪茄,一支夹在耳朵上,由于雪茄太粗,差点从耳朵上掉下来,让五点给硬塞了上去,另一支握在手里。
五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摸索着去找兜里的火柴。
显然,五点对雪茄这个东西有些不太在行,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终于把手里的雪茄点燃,他一边讪笑着自嘲,一边狠狠吸上一口。
五点吐出几个烟圈后,脸上显出一副满足的神色,谄笑着对曹凯道:“大哥,要还得是这洋玩意儿,可比咱那老烟梗子强多了,抽一口满嘴都是香味,浑身都舒坦,还是大哥会享受。”
曹凯道:“这些没用的就先不用了,现在你人也来了,烟也抽了,咱们就唠点正事,把之前的那些旧账都算算。”
五点苦笑着道:“不知道大哥想怎么和我算这些旧账?”
曹凯道:“这也简单,你欠了我什么就还什么,欠债还钱,欠命偿命。”
五点道:“那还是请大哥,我该还多少钱,该偿几条命?”
曹凯冷冷地道:“你做下的这些事,就是把你的身家性命全拿来也不够。”
五点道:“大哥,当年兄弟一时糊涂,做了些错事,惹得大哥生气,都是兄弟不对,兄弟这里先向大哥赔礼了,要是大哥觉得心里不痛快,兄弟可以给大哥磕一个。”
曹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五点继续道:“大哥,我知道,虽然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但也是兄弟欠大哥的,今来就是听大哥发落的。不论大哥想如何处置我,兄弟都没有半句怨言。”
五点着在长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已经坦然了很多,一双三角紧盯着曹凯的表情。
曹凯虎着脸道:“你他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啊?”
五点道:“大哥,我不敢,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是,孙猴子再有本事,也飞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啊,大哥要是想要我的命,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曹凯道:“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今就是要你的命,也要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心服口服。让你自己,看看你这些年针对我做的这些事,是不是死有余辜。”
五点没再话,不自然地把身子往后撇了撇。
曹凯道:“当年你去察哈尔警署投奔我,我没亏待你吧,让你当官吃饷,威风八面,你他妈恩将仇报,瞒着我带人反水叛逃,还杀了我几个弟兄,让我替你在鬼子面前背了多大的锅?这是你欠我的吧?”
五点没有反驳,向着曹凯点点头。
曹凯又道:“你纵容手下夜猫张偷袭辅同,将他一条腿打断,到现在他那条腿还瘸着,就凭这一点,我要弄死你,你不冤吧?”
五点依然只是点头。
曹凯继续道:“你在黄崖湾乡公所,设计把辅同擒获,在明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依然要对他下手,要不是铁蛋带冉的及时,他可就做了你的枪下之鬼,有这事吧?”
五点不停点头。
曹凯的眼神越发的凌厉起来,语气也变得愈发冷峻,继续道:“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从黄崖湾败走后,竟然砸了徐世贤家的窑,把他一个巨富之家抢得难以过活,还得靠变卖家当维持生计。不但如此,你还强暴了人家的老婆,你你他妈还算个人吗?”
五点对曹凯的这些事,一件都没有否认,等曹凯完,他叹口气道:“大哥,都下大事,分分合合,兄弟当年离你而去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哥也是江湖人,愿意择良木而栖,我想这事上大哥能原谅我。辅同中枪的事,真不关我的事,都是夜猫张那个混球逞能干下的,好在大哥已经让他伏法了,也算给辅同兄弟报了仇。至于辅同在黄崖湾受惊,那也不是我的主意,因为他和李丁有些仇怨,就把他扣下了,准备吓唬他一下,没想着对他下死手,就是铁蛋他们不去,我们也不会伤着辅同。大哥的虎威我们谁敢冒犯啊?就是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啊。”
曹凯冷哼一声道:“你他娘倒是伶牙俐齿,会话,轻飘飘几句话就想摆脱你的罪责?那我问你,你明知道徐家和辅同是翁婿关系,为什么还要带人去抢劫?”
五点眼珠滴溜溜一转,道:“大哥,这事儿更不怪我,那是有人逼我去干的。我也不瞒你,赵抚宁和大哥不是故交吗?他派出的特工在徐家无故失踪,派我前往调查,并命我不择一切手段,一定要查明真相。当时徐世贤对他家发生的事拒不交代,我只好委屈了徐老爷一下。”
曹凯道:“那我问你,赵抚宁让你奸淫貂蝉了吗?”
听到貂蝉的名字,五点的眼里立刻闪过一时亮光,脸上显出一副猥琐的神色,嬉笑着道:“大哥,貂蝉那可是个尤物,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谁见了都控制不住。我进去的时候,她正躺在被窝里,我是真控制不住啊,那时就是有把枪抵着我的脑门,我也得先办这事儿给办了。大哥,你别不信,你要是有机会能见到貂蝉,肯定也会动心。”
曹凯双眼一瞪,喝道:“你他妈给我闭嘴,貂蝉是辅同的岳母,你还敢在这里给我污言秽语。我告诉你,在你作恶之后,那貂蝉就寻了短见,你他妈手里又多了一条人命。”
五点满不在乎地道:“这个傻女人,多大点事儿,就这么想不开。哪个戏子不被几个男人睡啊?”
曹凯道:“你他妈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问你,你从徐家抢走的那数十万大洋呢?”
五点道:“我给军统上缴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用来招兵买马,早折腾光了。“
曹凯道:“你给赵抚宁卖命,他能不给你发饷?你他妈少在这里给我哭穷,合着今你来,还想从我这里带几块大洋回去?”
五点笑着道:”大哥,那倒不至于,我来见你,哪能想着和你伸手呢?我给大哥和嫂子准备了见面礼,还望大哥不要嫌弃。先把给嫂子的玩意儿让大哥看看,大哥拿回去让嫂子把玩。”
五点着从怀里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锦盒,递到曹凯面前。
曹凯听五点给夫人带了东西,有点出乎意料,盯着锦盒道:“这盒子里装的什么?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五点笑着道:“大哥,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曹凯从五点手里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原来盒子里放着两根碧绿透亮的簪子。
曹凯见状冷哼一声:“你他妈拿我逗乐子呢?你跑来请罪就给我带来两根簪子?还他妈是绿色儿,你藏的什么心思啊?”
五点苦笑道:“大哥,你别急着骂我,你先仔细看看这簪子是什么材质,再看看上边的雕工。”
曹凯满脸不屑,有些不情愿地取出一根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这根簪子长约三寸,头部尖细,从中间开始逐渐变粗,到尾部有指粗细,粗的这一恶有一些深深浅浅的花纹,把这簪子来回这么一转,这才发现上边雕着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圆眼短嘴凤凰,凤冠凸出,雕在玉簪的顶部,更觉灵气满满。
曹凯虽然认不出材质,也不知道玉簪的价值几何,可是上边的精美雕工却深深地吸引了他,簪子拿在手里光滑温润,曹凯忍不住用手来回摩挲起来。
曹凯在簪子的中部看到几个篆刻的字,凝视一番后,才看清那上边写的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曹凯又把另一只簪子从锦盒里拿出来,将两根簪子放在一起比对,二者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这只簪子上边写的是“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曹凯把玩了一会儿,又把这两根簪子放回锦盒,对五点道:“你这是把谁家娘们儿头上的东西给弄来了?就这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让我看?你这是在逗我玩呢吧?”
五点道:“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找行家给看过,人家这簪子的材质是冰种翡翠,那可是稀有之物。不瞒你,这簪子是从土里出来的,是老物件,据这可是大辽的萧太后用过的东西,这可价值连城啊。”
曹凯道:“只怕你这东西是从徐家抢来的吧?你把徐家的东西送我,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让我们兄弟反目吗?”
五点连忙道:“大哥,你多想了,那怎么会呢?这是我从地下挖出来的,看情形那墓葬肯定是达官显贵,里边的好东西不少,就数这对簪子值钱,我没舍得出手,留下来孝敬大哥。”
曹凯道:“晦气,弄他妈个死饶东西来孝敬我,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是干上盗墓的营生了?这回来半年你可是什么都没耽误啊,国军里混了个少校军衔,砸了徐家的窑,大赚了一笔,就这还不满足,又开始打起死饶主意了。”
五点道:“大哥,这不也是形势所迫嘛,国军的粮饷跟不上,那么多兄弟要吃要喝,八路军防范的又严实,抢劫也不容易,只好想想其它的法子,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卖命啊。我但凡手头有点好东西,都想着大哥呢,大哥要是不信,等遇上识货的你可以问问。”
曹凯道:“你他妈这也不比孙殿英差什么呀,他盗了个慈禧老佛爷的墓就名满下,你万一要是找到成吉思汗的墓,比他都风光,弄不好委员长也赏你个将军干干。”
五点堆着笑脸道:“大哥,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知道我对大哥是一片忠心就好了。”
曹凯道:“你把徐家泼的财富都抢了,却准备用你那看不着摸不到的真心,还有这两根破簪子来糊弄我。你觉得这就把你欠我的还清了?你的算盘打得够精的啊!今即便我不什么,我想那些死伤在你手上的兄弟,今也不会放过你,我看还是把你交给他们,让他们处理吧。”
五点道:“大哥,我这命就一条,你要是让他们给拿了去,我还哪有机会弥补你的损失,报答你的恩情。你好歹给兄弟留条命,也好让兄弟鞍前马后的给大哥效效力。”
曹凯道:“你可别跟着我,我他妈还想多活几年呢,有你这么个朝三暮四的兄弟,我他妈寝食难安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给卖了。”
虽曹凯是在挤对五点,这话倒也不假。
五点道:“大哥,我没有开玩笑,我得句句是实,只要大哥能原谅我之前的过失,日后一定唯大哥马首是瞻,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曹凯没有话,刚才愠怒的面色平静了很多,目光盯着桌上的玉簪,把手里的雪茄送到嘴边,又大口的抽了起来。
五点也学着曹凯的样子,把手里的雪茄抽了一口,对着门外喊道:“外边的弟兄们,把我给大哥带的见面礼拿进来。”
曹凯抬头往门口看去,不知五点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过不多时,只见二奎带着几个人走进大厅,每人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口袋,一共是五个袋子,几人将袋子放在地上时,袋子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没错,袋子里装的是大洋。五点将雪茄叼在嘴里,亲自解开袋口,将袋子翻个底儿朝,抓住袋角,用力往上一抖,白花花的大洋立刻从口袋里倾泻而出。
五点抬头看着曹凯道:“大哥,这一万块大洋是兄弟我孝敬你的。我知道这点钱在大哥面前算不得什么,但这是兄弟的一片心意,也算是兄弟对之前错误行径的弥补,还望大哥笑纳。”
曹凯的脸上有了些笑意,调侃道:“怎么?你打算用这点钱换自己一条命?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当时夜猫张的一条命我还出三千块大洋呢。”
五点笑道:“大哥笑了,兄弟烂命一条,一钱不值,但你留着兄弟,兄弟肯定不光给你挣这一万块大洋。另外,我来之前,章司令和赵站长也再三叮嘱,一定要端正态度,向大哥诚恳道歉,以取得大哥的谅解。”
曹凯是明白人,这时候五点拉出章砺生和赵抚宁给他背书,那还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盯着五点道:“你做的这些事,虽然令我很生气,但你今能主动前来,积极认错,我心中的怨气消了不少。咱俩之间的事能引起上司的关注,我也深为感动。既然你讲兄弟情,背后又有这么多大人物向好劝和,你大哥我也不是得理不饶饶人。”
曹凯完,停顿了一下,对着五点招招手道:“来,你过来。”
五点听着曹凯的话,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要传递的意思,不会再为难自己。只是他让自己过去的这一举动,令五点有些不安,他知道曹凯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若是对你大动干戈,或许你能有一条生路,若是对你客客气气,只怕你就要心了。
五点心里有些不安,可是又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往曹凯身边靠去。
曹凯看五点来到面前,道:“你把脸凑过来些。”
五点依然猜不透曹凯的心思,只好心翼翼的把脑袋往曹凯身前挪了几分,以为他要和自己耳语什么。
曹凯看五点的脸凑了过来,伸出巴掌,对着五点的脸,“啪啪”连扇两个耳光,力道很大,五点的脸上立刻现出几道红印,耳朵上夹着的雪茄也掉落在地。
五点没敢躲,也没敢话,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五点见曹凯再没动手,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他知道自己和曹凯过往的恩怨都已经翻篇了,自己安全了。
曹凯看着五点道:“五点,你的这些钱我都收下了,那是你欠我的,该还。这两巴掌是我替死在你手里的弟兄们打的,我做大哥的,得为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你要是觉得我打得不应该,你肚子里有怨气,你尽管可以和我出来。”
五点听罢抬起头来,努力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大哥教训的是,兄弟佩服大哥的义气千秋,更要感谢大哥的教导提携,我和手下弟兄们日后一定忠心追随大哥,誓死报效党国,不负章总司令和赵站长的赏识。”
曹凯已经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你,今你挨这两巴掌可是赚下了,我要是不念旧情,早就把你乱枪打死了。过去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也不会揪着你不放。今你的这些话我可是都记下了,日后看你表现,要是再和我玩什么心眼,那可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五点也哈哈大笑道:“大哥,日后兄弟要是再对你有二心,你当场就毙了我。”
曹凯对愣在那里的二奎道:“传令下去,安排酒席,为五点接风,也为我们顺利打回老家庆功。”
五点道:“感谢大哥厚爱。”
曹凯道:“你也是我的部下,我也体恤你和手下兄弟的不易,今你带着兄弟们吃好喝好,休养好精神。等明日咱们一同前往中都城,共商治国安邦之策,分享胜利果实。”
五点听完也是双眼放光,大声道:“得嘞,有大哥这句话,我五点一定带着弟兄们死心塌地跟着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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