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寒等人辞别了那座充满诡异气息的古宅,离开时,老妪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外,眼神在刘高华和方知寒身上打转,总觉得这两个后生里一个太胆,一个太古怪。她终究没多什么,只是让他们路上心,少与不干净的东西搭话。
徐远霞骑着一匹黑鬃骏马,带着方知寒和张山峰一路向北,穿林越涧,赶往胭脂郡城。郡城远望之下,城墙青砖压顶,瓦檐飞翘,胭脂色的幡旗随风飘扬,城门两侧驻军戎装肃穆,果然有些彩衣国南地门户之气。
进入城中,街巷宽阔,商贾云集。徐远霞本想走正门去拜访郡守,但方知寒却拉住他耳语几句,徐远霞一听,顿时哈哈一笑,没再坚持正道直入,而是悄然绕行,从一条僻巷进入后门,径直来到太守府后宅。
郡守府不似想象中那般奢华,宅内陈设极为简朴,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图,一盏青瓷灯吊在梁下,流光淡淡,照亮两位贵客所坐的客厅。婢女奉上碧螺春,张山峰抿了一口,眉开眼笑地夸了一句“好茶”,而徐远霞则斜靠在竹椅中,闭目养神。
刘高华则带着方知寒,悄悄摸向他爹的书房。
“你……你到底想要那地图干嘛?总不能是贼人图谋地脉风水,意图作乱吧?”刘高华低声问道,脚步却不慢,像个熟门熟路的老鼠。
“你要真信我是贼,就该报警。”方知寒瞥他一眼,“但你信了我,明你也觉得这事不寻常。”
“报警?啥意思?”
刘高华闻言一怔,随即咧嘴一笑:“确实,一般人见了女鬼,早吓破胆了。结果你们不但不怕,还跟她拼酒,我要不信你,还能信谁?”
来到书房门前,刘高华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这才推门而入,顺手反锁。
书房一片沉静,檀香缭绕,墙上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登高望远图》,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各类典籍。刘高华撸起袖子,立马钻进一堆卷轴堆里翻找,一边自言自语:“哪去了哪去了……爹平时把这种宝贝都锁起来的,啊——找到了!”
他从一个旧木柜抽出一轴卷轴,封皮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但打开之后,却是钦监绘制的堪舆图,纸张仍旧坚韧,墨线依旧清晰。堪舆图上清楚标注了胭脂郡各山水走势、河川支脉、官道驿路,甚至连部分风水节点都做了批注。
“这幅是候补图,图上还有钤印,”刘高华压低声音,“爹不可能允许别人拿走这玩意,我也不能拿去副本室印个副本,你可别给我惹事。”
方知寒接过,神情专注,仔细辨认书生所住古宅的位置。那处古宅靠近郡城西南角一处断脉残丘,恰好夹在两条灵气断流之间,堪堪成个“煞气回旋”的形势。
“果然是个极阴之地。”方知寒低语。
“你什么?”刘高华疑惑问道。
“没事。”方知寒抬头看他,忽然笑道:“帮我去那边书架挑几本,就那类山水游记,我回头还你。”
“这时候还有心情读游记?”刘高华嘴上埋怨,却转身走去书架那边翻找。
方知寒趁他转身,袖中便滑出一枚玉匣,悄然打开,取出一对圆润温润的对章。章为长方,上刻“山水相逢”四字,一枚为朱文,一枚为白文,篆刻沉稳,正是齐静春手笔,而质地则是骊珠洞的蛇胆石,通体微透青光,若隐若现,仿佛自身也藏纳山水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呵在印章之上,那气息中蕴藏一缕灵力,随即抬手将两章在堪舆图上那处古宅所在处,轻轻一拍——“啪”的一声,不响,却带着古意盈然的回声。
一瞬间,地图上那处位置仿佛生出一层光晕,微不可察地流转了一圈。方知寒凝神片刻,确认印记已入地脉,才轻轻收回手。
“找到两本了,一本《彩衣八景图志》,一本《郡外行记》,都不值钱,我爹看都不看。”刘高华笑着回身,“你要是喜欢,送你了。”
方知寒点点头,收下书籍,将堪舆图重新卷好,递还刘高华。
“你不是要拿去?”刘高华错愕。
“只用看看,印在我心里了。”方知寒一笑,“你这人挺好,银子也给你了,这份情咱们记下。以后若有缘再见,我还你一桩福缘。”
刘高华讪笑两声,伸手摸了摸那沉甸甸的银子,正要开口点兄弟情深的场面话,却发现自己一张嘴,终究只化成一句:“你……保重啊。”
方知寒颔首一笑,两人离开书房,重新回到客厅。张山峰正在同徐远霞着什么,茶水已凉,婢女正要更换。
徐远霞见二人归来,便起身拍了拍掌,道:“既然事已成,那便动身吧。”
这一刻,胭脂郡城初春阳光正好,青瓦白墙映着远山如黛,似乎一切风平浪静,然而暗地里的山水波动,已经悄然开始。
以古宅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山水之势悄然改易,原本隐伏在山水肌理深处的秽气、怨气、煞气,被一股浩荡清灵所取代。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重新描摹地脉络,将千百年积淀的阴晦一举抹去,露出清明澄澈的本来面目。
灵气自地底涌起,自山巅垂落,自云雾间游荡四散。山林之间的精怪悄然苏醒,一株株古木舒展枝叶,一泓泓水潭荡漾着宛如镜面的水光。某些旧日灵禽幻化为走兽,如梦初醒般在林中奔走嬉戏;被囚禁在山中百年的狐魅,在山风中睁开双眼,茫然凝望四方。
有道人驻足观,有童子仰面吸气,有野鹿在溪畔奔腾跳跃——一时之间,不辨是世间仙境,还是梦中图画。
而在那片清气最先抵达的地方,淫祠所在的那座山神庙,终于迎来了命阅终章。
山神庙原本矗立在一处不甚起眼的山坡上,屋顶瓦片早已残破不堪,殿内香火也稀疏寥落,庙门外的香炉长满青苔,几乎认不出原貌。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却曾是那位秦姓山神的栖身之所。多年积攒的阴德,几乎耗尽于勾结邪道、苟活苟延。
秦山神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神只,连正统册封都没有,是一介“野神”。靠着些祭酒与民间私香苟活,勉强维持神格。直到神诰宗那位道脉高人忽然出现,私下与他会面。
那是一场令人振奋的密谈。神诰宗的道人衣袍翩然,如鹤立松风,随手递来一只锦囊,言语中不无怜悯:“你有些可怜,又有点用处。行一步棋,或有翻身之机。”
他信了。
他以为自己命数逆转,从阴沟里跃入河,从此春风得意,甚至幻想着日后坐镇一方,成为地只神系中的显赫名字。于是,当那股光一般的清灵气机穿透地,径直扫过神庙,秦山神正安坐在神台上,闭目吐纳,脸上满是陶醉与希冀。
然后,那股清气毫无预兆地将他金身粉碎。
庙宇轰然倒塌,金身四分五裂,连带着整座山头都震颤了一下。青灰色烟尘在山林间腾起,又瞬息消散无踪。
至死,他都没明白缘由。
他甚至还在微笑着,怔怔坐在神台上,就这样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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