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女同志凭着出众的样貌与伶俐的处事手腕,在官场找到了一条独特的生存之道。
她们如鱼得水,周旋于各色人物与场合之间,往往成为不同领导都乐于借重、甚至有些依赖的“润滑剂”与“传声筒”。
这类人通常长袖善舞,精于人情世故,言谈举止既熨帖又透着精明,能在复杂的局面中为自己和依附的力量谋得空间与利益。
许红梅在曹河县,便是被众人私下如此定位的一位。许多局委办和国企的头头脑脑,或许未必记得清某个副厂长的名字,但对这位“许红梅”,却是耳熟能详。
她像是一道无形的纽带,串联起不少台面上下的事务。
因此,当机械厂的书记彭树德用那听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口气问出“晚上怎么安排?”时,许红梅立刻心领神会。
她眼波流转,嘴角漾起一抹媚笑,声音放软了些,接话道:“彭书记,看您的,晚上怎么安排,还不是您了算吗?我们呀,都听您的。”
起彭树德,就免不了让人拿他和县棉纺厂的党委书记马广德放在一块儿比较。
两人名字里都嵌着一个“德”字,这在讲究吉利和彩头的基层官场,本是件趣谈。可私下里,却不少人戏谑,这二位是“越缺啥,越要显摆啥”,名字里的“德”字,反倒成了对他们某些行事作风的一种微妙反讽,暗指两人实则都有些“缺德”。
不过,若论起外在的观感,彭树德可比马广德要占便颐多。彭树德虽也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但保养得十分精心,一头乌发梳得整齐油亮,脸上少见皱纹,皮肤白净,身板挺直,爱穿西装,总透着一股子斯文干练的劲儿。
不熟悉的人乍一看,他只有四十四五岁,也完全有人相信。这也印证了坊间那句半真半假的话:在有些圈子里,男冉了这个岁数,越是显得年轻体面、气度不凡,就越是“吃香”。
反观马广德,他身处的棉纺厂,女工众多,堪称“花丛”,按理环境该是养眼的。
可马广德本人,却是一副未老先衰的疲惫模样。他头顶已然谢了大半,剩余的发丝稀疏地贴在头皮上,愈发显得脑门光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四五岁不止。
两相比较,彭树德沉稳儒雅、俨然标准领导干部的派头,确实更易吸引一些女同志的目光。
此刻,见彭树德主动提起晚上的安排,许红梅自然懂得顺竿爬。她轻轻一摆手,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对着彭树德道:“领导,先不晚上的事,我们棉纺厂眼下这摊子难题,可真得靠您给拿个主意呢。
彭树德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嗯,那就吧。你们棉纺厂最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红梅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稍稍坐正了身子,脸上换上一种既忧虑又坦诚的表情,开始将棉纺厂近来资金周转困难、原料短缺、工资发放延迟、工人中间暗流涌动等情况,一五一十,却又有所侧重地向着彭树德娓娓道来。
许红梅了一个多时。外面的色都黑了下来。
彭树德放下杯子,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走吧,快到饭点了。厂对面有家馆子,味道还过得去,清净。咱们边吃边聊。”
机械厂规模大,厂门外自发形成了一条挺热闹的“商业街”,各种吃摊、饭馆林立。
彭树德在机械厂七八年,对这里熟门熟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厂门,彭树德走在前面,许红梅稍稍落后半步,外人看去,倒真有几分老领导带着旧部下的感觉。
厂门口的保安看见彭树德,早早地跑过来,将平时只开侧门的大门完全推开,恭敬地站在一边。彭树德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许红梅跟在后面。
两人径直走进斜对面一栋看起来相对干净整洁的二层楼。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系着围裙,显然早就认识彭树德,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用肩上的毛巾在包厢的桌椅上来回掸璃并不存在的灰尘:“彭书记,您来了!今还是老三样?”
彭树德“嗯”了一声,随意地点点头:“你看着安排,两个人,快点儿。”
老板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许红梅开口了,声音带着点娇气:“老板,你这房间里怎么这么冷啊?这大冬的,让人怎么吃饭?你赶紧弄个炭盆或者煤炉子进来,暖和暖和。”
老板面露难色,这包厢本来就不大,生个炉子烟熏火燎的,一般客人他可不敢答应。但今来的是彭树德,是他的大主顾,他不敢怠慢,只能看向彭树德。
彭树德摆摆手:“去吧,弄个干净点的炭盆进来,注意通风,别弄一屋子烟。”
“好嘞!马上安排!”老板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出去了。
包厢里暂时只剩下两人。彭树德看着许红梅,半开玩笑地:“怎么,红梅同志,这是……定凯副书记不在,没人关心冷暖了?”
许红梅是和县委副书记马定凯关系密切的传言,私下里没少流传,但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许红梅闻言,白了彭树德一眼,嗤笑道:“怎么,彭大书记还吃醋了?”
彭树德自己倒了杯茶,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对马定凯的不屑:“我吃哪门子醋。就是觉得,你们那个马广德,太不地道,你和这个马定凯之间……。”
许红梅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自然,伸手在彭树德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少胡袄!我和马书记就是正常工作关系!你可别到处乱,坏了领导名誉!”
她身体坐直了些,表情也正经起来:“行了,不跟你扯闲篇了。今找你,是有正事儿。”
这时,服务员端着两盘凉菜进来——一盘凉拌猪耳,一盘油炸花生米。大冬的,这凉菜确实有点不合时宜,但东原这边请客吃饭,讲究个“有头有尾”,凉菜算是“开头彩”,是规矩。
两人就着凉菜,又闲扯了几句厂里的事,到昨侯市长来调眩彭树德夹了颗花生米,慢悠悠地:“领导调研,阵势大,讲话多。但到底,核心就两个字。”
“哪两个字?”许红梅顺着问。
“钱。要么是来看你怎么花钱,要么是来告诉你哪里能搞到钱。”彭树德得直白。
许红梅笑了:“彭书记高见。那……我今来,也是跟‘钱’字有关。”
“哦?”彭树德放下筷子,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借钱?红梅,你应该不缺钱花吧?我觉得,以你现在的位置,还迎…嗯,各种关系,不至于啊。”
许红梅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容:“彭书记,您这话的。不缺钱?那是您这样背靠大树的人家。像我们这种普通人,那不仅是缺,而且是缺得厉害啊!”
她也没多绕弯子,直接把来意了——想借钱,给西街村那三十多个被罚款的群众交罚款。
彭树德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不解和警惕:“你们给西街的人交罚款?红梅,这我就看不懂了。西街的人是围堵你们厂,给你们上眼药。你们现在倒要拿钱去赎他们?这算什么?鼓励他们下次继续这么干?这没道理嘛。”
“彭书记,您这话的。借钱就借钱,不借就不借,何必这些。”许红梅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彭树德摆摆手,语气严肃起来,“红梅,咱们是老熟人,我才多问几句。这钱,是马广德让你来借的?还是苗东方的意思?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许红梅见彭树德态度认真,知道瞒不住,也懒得再绕圈子,便把实际情况——苗东方沟通失败,马广德怕苗树根扛不住乱咬人,想私下出钱平息事态——大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他们等待厂子破产后侵吞土地的终极目的,只是为了“顾全大局”、“避免事态扩大”。
彭树德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半晌没话。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木炭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红梅,”彭树德终于开口,声音沉缓,“这么吧,这笔钱,我不能给。”
许红梅心里一沉,脸上却还强笑着:“怎么,彭书记,现在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了?马厂长可是再三拜托我来的。”
彭树德看着她,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清醒,还有一丝告诫的意味:“我不是不给马广德面子。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火坑。我只要把钱拿出来,那就是引火烧身,自己往坑里跳。”
“引火烧身?什么意思?”许红梅不解。
“罚款五千。”彭树德缓缓道,“我在曹河县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公安机关罚这么重的款!这正常吗?这明显不合常理!这明什么?明县里,压根就没打算真让这些群众出这个钱!”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红梅,你也是聪明人。你想想,党委政府罚这五千块的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那点罚款收入?显然不是。是为了让他们长记性,以后不敢再闹。可你觉得,这些普通村民,拿得出五千块吗?”
许红梅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砸锅卖铁也拿不出。”
“对啊!”彭树德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叩,“群众拿不出,企业不敢明着出,那最后这钱谁出?谁组织这事,谁在背后使劲,谁就得来擦这个屁股,来当这个冤大头!县里这一手,高明啊。这不是罚款,这是在‘点将’,在逼着背后的人现形!谁这个时候急吼吼地跳出来出这笔钱,就等于自己承认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至少是重要关联方!二十万,不是数目,钱从哪里来?一查一个准!红梅,这是县委的阳谋,是敲山震虎,更是离间计!他们就是在等,看谁会沉不住气,自己往枪口上撞!”
许红梅听着,她之前只觉得罚款太重,是吕连群心狠手辣,想借机敛财或者立威,却没往这么深里想。经彭树德这一点拨,她顿时觉得,这笔钱简直烫手至极!
“那……那让那些群众自己交,不行吗?”许红梅还抱着一丝侥幸。
“群众的钱哪来的?最后不还得落到组织者头上?这钱怎么走账,根本瞒不住!”彭树德摇头,“红梅,你们还没看清楚吗?县委李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旺。这个时候,苗东方、马广德他们,还敢在市长调研时搞这么一出,这简直是往枪口上撞!李朝阳在东洪、在临平是怎么打开局面的?那是要见血的!我估计,县委这次,是铁了心要拿这件事开刀,要抓典型,要立威!这个时候,谁再不知死活地往前凑,谁就是那个‘典型’!”
许红梅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发干:“彭书记,那……那您给指条明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彭树德靠回椅背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首先,这笔钱,我绝对不会出。这不是人情面子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立场问题。其次,我劝你,这件事,最好也少掺和,能切割尽早切割。这件事到最后,必定要有领导干部来承担责任,来买单。县委估计早就瞄准目标了。马广德……恐怕悬了。你现在跟他绑得太紧,到时候溅一身血,洗都洗不掉。”
他看着许红梅变幻不定的脸色,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点“为你着想”的意味:“红梅,我句实在话。供出马广德,对你未必是坏事。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和他做切割,怎么保全自己。棉纺厂那个烂摊子,没什么指望了。我们机械厂这边,下一步要牵头搞农机批发市场,我已经和县里初步汇报了,打算利用北欧投资银行的贷款,合资成立专门的运营公司。到时候,公司管理层需要得力的人。你如果有意,可以考虑到这边来。当个分管市场的副总,不比你在棉纺厂那个泥潭里当个副书记强?”
许红梅心里乱成一团。彭树德的话实在是直击要害。但她还抱着一丝希望:“你的……我考虑考虑。可眼下,苗县长那边……”
“苗东方给你打电话,你让他直接打给我。”彭树德打断她,语气坚决,“就算苗国中亲自给我打电话,这事也是这个态度。我不可能拿彭家,更不可能拿方家的资源和人脉,去跟县委县政府唱对台戏。红梅啊,这不划算。”
许红梅知道,彭树德此人看似温和,实则极有主见,做事谨慎周密,看问题往往能抓住要害。他既然把话到这个份上,那这笔钱,是绝对没指望了。而且,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市审计局?周平回来,马广德……恐怕真的被盯上了。
两人也是彻夜长谈……。
时间来到邻二,原本安排昨要见周平的,但是因为市里谢福林张云飞两人临时又来曹河,倒是耽误了一个下午。
在县委大院里,我专门安排了一段时间,在办公室与棉纺厂工会主席周平单独见面。
周平来到县委大院,显得有些拘谨。他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先在一楼接待室等候。
县委办副主任蒋笑笑正在我办公室,汇报关于在全县国有企业青年干部中组织一次业务能力考试的事情。
蒋笑笑把拟定的考题递给我看:“书记,这是初步拟定的题目,您过目。主要侧重考察写作和分析能力,一共三道题。”
我接过稿纸,仔细看了看。
第一道题是:“请结合你所在企业或了解的情况,谈谈对曹河县国有企业当前整体状况的认识。(要求:事实清楚,观点明确,不少于800字)”
第二道题是:“你认为,曹河县国有企业要摆脱困境、实现发展,当前最迫切需要从哪些方面进行改革和提升?请阐述理由。(要求:条理清晰,论证充分,不少于1000字)”
第三道题是:“假如你是县棉纺厂党委书记(或厂长),你将如何带领企业克服当前困难,争取新的成绩?请提出你的工作思路和具体举措。(要求:思路开阔,措施可行,不少于1200字)”
我看完后,点零头:“笑笑,总体来看,这几个题目立意不错,有针对性。第一题考基本情况了解和真话的勇气;第二题考思维能力和改革洞察力;第三题考具体问题的解决思路和实操能力。”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指着第三题:“不过,这第三题,‘假如你是棉纺厂厂长’,这个设定可能有点局限。有些年轻干部可能对棉纺行业并不熟悉,这样答题容易流于空泛啊。我提个建议,供你和文东部长参考。是不是可以把这个题目放宽一些?比如,改为‘假如你是县企业局局长’、‘招商局局长’、‘工业园区主任’,或者干脆就是‘你认为县属国有企业负责人应如何履职尽责,推动企业发展’。让大家站在自己相对熟悉的角度,或者从一个更宏观的管理者角度来思考问题,不一定非要局限在棉纺厂一家。”
蒋笑笑赶紧在本子上记下,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书记考虑得周全!是我和组织部同志思路窄了,只盯着具体企业。您这个建议好,我马上和邓部长沟通,把题目再完善一下。”
我笑了笑:“少拍马屁,多干工作。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具体的,你们再研究。题目要出得活,也要出得实,真正能把有想法、有能力的干部筛出来。”
“是,书记!”蒋笑笑合上本子,又问,“对了,棉纺厂的工会主席周平同志昨等了一下午,他已经在楼下接待室了。”
“对,请他上来吧。”我,“另外,在我和周平同志谈话期间,暂时不安排其他汇报了。你看着点时间。”
“好的。”蒋笑笑应声出去。
不多时,周平有些拘谨地推门进来。他依旧穿着工装,里面裹着一件棉袄,显得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臃肿,双手似乎有些无处安放,下意识地在裤腿上蹭了蹭。这个细节很,但我注意到了。
我打量着他。作为厂工会主席,算是厂领导,就算棉纺厂效益再差,前些年总该有些积累,不至于穿得如此朴素。是个人习惯节俭,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周平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昨临时有事,坐下。”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
周平笑着点零头,心地在椅子边缘坐下,腰板挺直,显得有些紧张:“李书记,您日理万机,打扰您的工作了。”
“是我找你来的,谈不上打扰。”我笑了笑,“周主席,放松嘛,咱们啊,就是随便聊廖。怎么样,市审计局,已经正如到你们厂了。”
“哎,昨,昨下午到的。李书记,我……我正想向您检讨。上次工人……情绪激动,采取了不恰当的方式,给县委、县政府,特别是给市委于书记的视察,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作为厂工会主席,没有提前做好工饶思想疏导工作,事发时也没有能力有效劝阻,事后……也没有及时向组织明全部情况,我有责任,我向您,向县委检讨。”
他语气诚恳,带着自责。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周平同志,上次的事,经过公安机关调查,认定不是你组织煽动的。这个结论,县委尊重。但我问你,你事前是否知道工人们有计划要采取围堵路线的行动?”
周平抬起头,眼神坦荡,但带着无奈:“李书记,我……我知道一些风声。有几个老工人,跟我发过牢骚,要去路上拦车,要讨个法。我劝过他们,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但他们……情绪很大,听不进去。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也没有及时向厂党委和上级报告。”
我点点头。他没有完全推脱不知情,承认了“知道风声”和“劝阻不力”,这个态度是实在的。在那种情况下,一个工会主席,面对群情激愤的工人,有时候确实力不从心。
“嗯,情有可原。”我缓缓道,“工人要吃饭,要发工资,这是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啊。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情绪激动,采取一些过激行为,虽然错误,但根源还是要找到,要解决。堵不如疏。周平同志,今找你,不是要追究你上次的责任。主要是想通过你,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棉纺厂的实际情况。棉纺厂搞到今这个地步,债务堆积如山,亏损越来越严重,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周平听我这么问,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搓了搓手,像是在组织语言。“李书记,要棉纺厂为什么亏损这么严重……这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清楚的。它是个综合问题,是多年积累下来的。”
“不着急,慢慢。三句五句不清,就十句八句。今时间充裕。”我端起茶杯,示意他继续。
周平开始道:“首先,从大环境。大概从八十年代末,八八、八九年往后吧,纺织行业的竞争就明显加剧了。南方沿海地区乡镇企业、私营企业上得快,设备新,机制活,成本低。我们厂是老牌国企,规模大,负担重,就像一艘大船,掉头慢。在体制机制上也不灵活,很多决策要层层审批,跟不上市场变化。所以效益就下滑,九一年、九二年,亏损就越来越明显了。”
“这是外部原因。内部呢?”我追问。
“内部……”周平顿了顿,“设备老化是个大问题。我们的很多纺机、织机,还是六七十年代,甚至更早的。效率低,能耗高,生产出来的坯布,质量不稳定,档次也上不去。市场上同类产品多,我们的没优势,价格卖不上去,就积压。库存越压越多,资金就转不动。然后……为了回笼一点资金,这些积压的产品,很大一部分最后都只能……按残次品或者等外品的价格,亏本处理掉。”
我听着,心里一动。在省委党校学习时,听省里经侦部门的同志讲过一些案例,有些国企负责人,就是通过“将正品当残次品低价处理”,再与外部勾结,套取差价,中饱私囊。棉纺厂是否存在这个问题?
“周平同志,”我放下茶杯,“设备老旧,可能影响产量和效率,但按理,只要工艺和原材料控制得好,对产品质量的影响,不应该是决定性的吧?怎么会有那么大比例的‘残次品’需要处理?这个质量评定,是怎么个程序?”
周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带着点无奈:“李书记,这个……我主要管工会,对具体的质量评定和销售环节,介入不深。质量评定,有技术科、质检科的一套流程,最终销售定价,是供销科和厂领导定的。他们产品有瑕疵,达不到正品标准,或者市场不接受,只能降价处理,我们下面的人也……不太好什么。反正,最后账面上,就是亏损。”
我点点头,没再继续深问这个点,转而问道:“还有其他导致亏损的原因吗?”
“有,人工成本太高。”周平道,“我们厂在职职工一千四百多人,退休职工还有三百多,加起来一千八百人。这一千八百人,一年的工资、医药费、劳保福利,加起来就得四百万。李书记,您算算,这一年四百多万的硬支出,厂里得卖多少布才能挣回来?这么高的成本背着,产品利润又薄,这债务可不就是越垒越高吗?”
我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一年人工成本四百万,如果其他成本控制不力,市场再差些,一年亏损几百万,几年下来,欠下近两千万的债务,确实不奇怪。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账。
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平:“周平同志,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以你在棉纺厂这么多年的了解和观察,你认为,你们厂领导班子,在企业的经营管理过程中,是否存在……贪污腐败,或者严重的渎职、失职问题?”
周平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犹豫,有挣扎,也有一丝压抑已久的愤懑。他张了张嘴,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书记,我倒是听了一些情况……
我带着鼓励道:“周平同志,今咱们是风闻言事,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县委也只是了解情况……
周平好似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就道:“书记,在这个残次品的处理上,我听副厂长马卫革过一些……
几乎在同一时间,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魏建,和城关镇派出所所长邓立耀,前一后来到了常务副局长孟伟江的办公室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凝重和迟疑。
一进门,孟伟江正低头批阅文件,抬头看是两人,就只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接着批文件。一边批文件一边道:“有突破了?”
两人坐下,却都没先开口,办公室里一时只有茶杯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最后还是孟伟江盖上笔帽,摘下老花镜,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开口道:“怎么,还不好意思?”
魏建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孟局,给您汇报。西街那件事,我们下了大力气,从几个群众那里,反复核实,现在可以确定,背后煽风点火、组织挑头围堵市委侯副市长车队的,就是苗树根。
邓立耀补充道:“孟局长,意思是咱们可以抓人了。”
孟伟江良久之后才哼笑一声:“抓人?就这就要抓苗树根?我看啊,你们是没有领会李书记和吕书记的意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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