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花首领不解地抬头，眼中迸出复杂的光，有怨怼，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他声音带着颤抖：“孙得功，你我相识二十余年，当年你在辽东贩马，是谁给你打通的关节？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又是谁在你被追杀时，救下你性命，让你避过灾祸？”
“如今你眼睁睁看着那子杀我亲卫，擒我三人，却袖手旁观？你还有没有良心？这就是你们汉人常的知恩图报吗？”
虎蹲兔也跟着附和：“是呀！孙得功，你忘记了我们往日的友谊了吗？”
“你忘记了是谁首先卖给你战马，帮你扩充势力了？是谁假扮马匪帮你积攒军功？”
“你竟然丝毫不念往日情分，看着我等被羞辱，如同路人一般？”
歹青也不停地吵吵嚷嚷。
“三位恐怕被吓傻了吧？”孙得功把手一摊，表示很无辜的样子。
“中军大帐之中，要不是我孙某人为三位求情，恐怕你们早就人头落地，要不是我暗示部下纷纷上前好话，三位至少会有两位去见你们的长生！”
“你们不感谢我！还在埋怨我！这是什么道理？”
“既然你还念着当年的情分，为什么不阻止他杀害我们的亲卫？”
“那个崽子太歹毒了，下手如此狠辣！我的三百多亲卫，都是部族里最勇猛的勇士，竟被他像宰杀牛羊一般杀死！此仇不共戴……”炒花首领捶胸顿足，指发誓。
“就是，还有我的三百多勇士，那可是最能打的勇士！……我也不会放过他！”虎墩兔也狠狠地咒骂。
歹青自然也是一顿咒骂。
等他们都发泄一通以后，孙得功才缓缓道：“赌咒发誓，只不过是无能之辈彰显自己软弱的表现！三位老朋友看来是真的老了呀！”
炒花首领盯着孙得功的眼睛，缓缓问道：“孙游击，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奉毛承杰之命来羞辱我们的吗？”
其他两人也都怒目而视。
孙得功叹了口气，拍掉三位首领身上的尘土和草棍，语气沉重地：“三位兄长，我孙某人若想羞辱你们，有一百种方法，何必亲自前来？”
“姓毛的那厮，刚愎自用，暴戾无常，他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更没把我这个明军主将放在眼里！”
“从广宁出兵以来，仗着他是王巡抚的干外甥，不遵中军号令，还隐隐威胁于我！想要夺取中军之权，我也早就受够了他的窝囊气！”
“不过，看在王巡抚的面子上我不与他一个黄口儿计较，结果他越发猖狂！连盟友的情谊都不顾！连他干舅舅王巡抚的好朋友都敢得罪！”
“他杀你们的亲卫，羁押你们三部首领，不过是想借此立威，顺便……吞并你们的部族！”
“吞并我们的部族？”炒花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
“他凭什么？我们三部加起来有数万骑兵，各个都是能够控弦的勇士，虽不如明军装备精良，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再，我们已经答应了他提出的三个条件，他还有什么理由对我们动刀兵？”
“凭什么？就凭他给你们提的那三个条件！”孙得功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你们可能当时吓傻了，他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还记得三个条件是什么吗？”孙得功阴险地笑了笑，那张脸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阴沉可怖。
炒花首领数着手指头叨念：“第一个，赔偿每人丧葬费200两；第二个，赔偿明军战马一万匹，牛羊各十万头；第三个，派遣两万精兵帮你们戍边……”
“就这些呀！虽然数量很多，百十人，按两百人算，也就是两万两，虽然数目巨大，我们三家凑一凑还是能够凑出来的……”
“赔偿的牛羊，我们有多少就先出多少，实在拿不出来，他也没有办法，反正两万人在帮你们戍边，皇帝还不遣饿兵，你们大明不至于让我们饿着肚子帮你们打仗吧？”
“真！你们三个太真了！”孙得功嘿嘿冷笑。
“姓毛的临走前告诉我：将今日所有伤亡的明军都算到你们头上！三日内，每名阵亡将士赔偿丧葬抚恤费200两，如果金银不够，就用牛羊折算！”
“所有伤亡？怎么会这样？看今战场上的形势，你们伤亡至少要上万人了，我们哪里能够拿的出那么多钱？算上所有牛羊也不够呀！”
“上万人？告诉你吧！今一我军共伤亡两万三千人，合算下来你们三部需要赔偿520万两！”
“长生呀！这个姓毛的怎么这么恶毒！他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伤亡都算到我们头上，我们最多也不过才杀死杀伤两百多人而已，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是呀！我们将所有的牛羊和妇女都卖了也凑不够520万两呀！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炒花部落首领开始颓坐在地上哭嚎。
“他还：三日之内，送不来银两或牛羊，就将你们全部屠光，连你们三个部落首领也要点灯处死！方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炒花三人脸色骤变，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姓毛的这么狠毒。
虎墩兔大怒，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和他拼了！我们蒙古勇士可不是泥捏的！他就这么断定能拿捏我们蒙古三部吗？大不了和他拼了！”
孙得功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这才是第一件，后面还有两件呢，你们还认为自己能够完成他提出的三个条件吗？”
歹青也急得跳了起来，声音都变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三部加起来，全部的存银也未必有二十万两，更别还有上万匹战马和二十万头牛羊！”
“孙得功，你是不是弄错了？毛承杰怎么敢提如此苛刻的要求？他难道真的不怕把我们逼急了去投靠建奴吗？”
孙得功苦笑道：“我怎么会弄错？姓毛的亲自跟我的，还让我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你们不答应，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你们想想，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寒冬腊月里起兵南下？不就是因为去年冬雪灾严重，部族里粮草短缺，牛羊冻死无数，实在活不下去了吗？”
“若是有钱有粮，没有遭灾，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边境打仗？”
这句话戳中了三位首领的痛处。
去年草原上特别寒冷，大雪下得比往年都厚，简直是百年不遇的白灾，确实让三部损失惨重。
草原上一片白茫茫，牲畜冻死大半，族人食不果腹，甚至出现了人吃饶惨状。
蒙古三部之所以没有拿到王化贞承诺的物资就铤而走险来到边境，就是想抢夺一些粮草物资，让族人能熬过这个冬。
可如今，毛承杰却要他们赔偿如此巨额的财物，这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要逼死他们。
他们开始之所以答应，一方面是生命收到了死亡危险，想要保命，什么都会答应；另一方面，他们根本没想到毛承杰会无耻得到将所有伤亡都算到他们头上。
他们原以为用不能吃喝的金银能够换回来一条命，很划算！至于第二条答应的战马牛羊，他们根本拿不出来，只要自己乖顺一些，爱面子的大明人一定不会赶尽杀绝的。
可现在看来，人家连第一个条件都没有想着让他们完成，这是要逼人走向绝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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