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巴顿那位额头锃亮、眼镜片厚如瓶底的副手,最近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砂轮上慢速研磨的金属。起初只是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震颤和热量,但渐渐地,一种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开始在意识深处回响,提醒他:有什么东西,正在把他一点点磨薄、磨穿。
这种惶恐,并非空穴来风。
首先,是关于巴顿的流言。虽然官方没有正式通报,但工业区这片地方,墙缝里都长着耳朵。巴顿主管被“特别安全组”重点关注,办公室附近经常出现面生的“巡检员”,他本人深居简出、面色灰败……这些道消息像车间里的金属粉尘一样无处不在,吸进肺里就让人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科尔是巴顿的副手,然就被笼罩在这片不祥的尘埃云下面。
其次,是他自己的匿名举报。把那个画着红色齿轮的档案袋塞进信箱后,他度过了一个短暂轻松的下午,随即陷入了更深的焦虑。东西交出去了,然后呢?特别安全组看到了吗?他们会相信吗?会去查吗?查的话,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他?尽管他自认为做得隐蔽,但万一呢?铁锈镇的技术手段,尤其那个“火花”索菲亚带领的特别安全组,谁知道有多邪门?
然后,就是淬火班长老耿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老耿,那可是他少数几个能聊几句“旧时代机械美学”的朋友,虽然更多时候是科尔听他吹牛。老耿被带走得悄无声息,但淬火区突然加强了管制,几个生面孔进驻,气氛一下子变得像淬火液表面一样冰冷凝滞。科尔听到消息时,正端着午饭盒,一块合成蛋白肉饼差点噎在喉咙里。
老耿出事,为什么?是工作失误?还是……和自己有关?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上来。他想起了和老耿的几次交谈,自己似乎抱怨过巴顿最近对一些“特殊流程”的放任,也隐晦地提过对某些合金流向的困惑。老耿当时打着哈哈,上头的事儿少管,还神秘兮兮地有些“老朋友”对旧时代的技术细节很感兴趣,能出高价买消息……科尔当时只当是老耿又喝多了吹牛,或者想倒卖点废旧技术手册换酒钱,没往心里去。
但现在想来,老耿那闪烁的眼神,那含糊的“老朋友”……会不会是黑钢镇的人?老耿会不会不只是嘴上,而是真的……做了什么?如果老耿做了什么,那自己那些无心的抱怨和困惑,会不会成了某种提示或催化剂?
更可怕的是,如果特别安全组在查老耿,会不会查到自己和他的交往?那些关于合金流向和技术细节的闲聊,会不会被曲解?自己那份匿名举报,本来是出于对“错误数据”的洁癖和对铁锈镇的担忧,现在会不会反而成了“做贼心虚”或者“内部灭口”的迹象?
恐惧开始发酵、膨胀,挤占了他理智的空间。他晚上睡不着,白工作恍惚,看谁都像特别安全组的探子,听任何稍大的动静都像抓捕队的脚步声。他觉得自己就像暴露在强光下的虫子,每一寸甲壳上的纹路都被审视得清清楚楚。
他急需一根救命稻草,或者至少,一个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指示。他想到了黑钢镇。巴顿显然是和黑钢镇有联系的,那么,通过某种方式,自己是不是也能联系上他们?毕竟,自己可能(在他越来越偏执的想象中)无意中帮过他们(通过老耿),现在自己处境危险,他们是不是有责任帮自己脱身?或者至少,给点钱,安排个跑路的渠道?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滋长。他开始偷偷回想巴顿可能用来联系黑钢镇的方式。他想起有一次,巴顿让他去送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到仓库区,却特意叮嘱他绕开某个平时常走的、有监控的岔路。他当时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巴顿当时的表情似乎有点不自然。那条绕开的路……会不会有联络点?
他还想起,巴顿有段时间对几本厚重如砖头的旧时代技术辞典异常关注,经常独自翻阅。那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
在一个精神快要崩溃的深夜,科尔终于行动了。他借口一份紧急生产报表需要巴顿签字(他知道巴顿晚上经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巴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巴顿疲惫的声音:“进。”
科尔推门进去,巴顿正对着满桌文件发呆,眼窝深陷,对科尔的到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科尔强作镇定,递上报表,眼睛却像不受控制一样,飞快地扫视着巴顿的书架、桌面、垃圾桶……他看到了那几本厚重的技术辞典,心里一动。
巴顿心不在焉地签了字,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科尔鼓起毕生勇气,装作随口问道:“主管,上次您让我参考的那本《旧时代精密传动图谱》,是在第三册吧?我有点记不清了,能再借我看看吗?”
巴顿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针一样扎在科尔脸上。那一瞬间,科尔觉得自己心脏都停跳了。但巴顿只是深深看了他几秒,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指了指书架角落:“在那边,自己拿。别弄乱了。”
科尔如蒙大赦,连忙过去,抽出那本厚重的辞典。入手沉重,他假装翻阅,手指却快速而隐蔽地摸索着书脊、封面内衬、页与页之间的缝隙……什么也没樱没有夹层,没有异物,只有陈旧的纸张和油墨味。
他失望又不甘,又不敢多待,只好道谢离开。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冷汗湿透了后背。巴顿最后那个眼神,让他确信,联络方式一定存在,但巴顿不会告诉他,而且很可能……已经用不了,或者被放弃了。
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黑钢镇那条路,走不通。
惶恐迅速转化为绝望,然后又畸变成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既然无法寻求外援,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在他扭曲的逻辑里,举报行为反而可能害了自己),那就只能自救——毁灭所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痕迹!
他开始像个幽灵一样,在自己经手的文件堆里忙碌。不是正常工作,而是偷偷摸摸的“清理”。任何提到他与老耿交往的记录(比如共同签字的工具领用单、一起参加会议的纪要草稿),都被他心翼翼地抽出来,带回家,用剪刀剪成碎片,再混入厨房垃圾。一些他以前做的、关于生产流程中某些非关键但可能引起联想的“备注”或“个人分析笔记”,也被翻出来销毁。
他甚至在深夜潜回办公室,用管理权限,试图在后勤系统的电子记录里,模糊掉几次和老耿共同参与的、不那么重要的外勤或采购记录的时间或具体内容。但他技术员的谨慎(或者胆怯)让他不敢做太明显的篡改,只能进行一些边缘的、模棱两可的修饰,做完后自己都怀疑是否有效,反而留下了更多不自然的访问日志。
他的行为越来越鬼祟,眼神闪烁,避免与同事长时间对视,回答问题时常有不易察觉的停顿或矛盾。他频繁地“去厕所”或“去资料室”,一待就是很长时间。他办公桌的抽屉总是锁着,有人靠近时会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做出遮挡的动作。
这些变化,或许能瞒过忙碌的普通同事,但绝不可能逃过已经将他纳入监视范围的眼睛。
特别安全组的简报里,关于“科尔(巴顿副手)”的条目下,新增了数条记录:
“目标近三日频繁于非工作时间段单独返回办公室,行为异常。”
“目标住所垃圾中发现大量非正常碎纸片,疑似文件销毁痕迹。”
“目标在内部系统中,对自身部分历史活动记录进行了非常规的、非必要的内容微调,手法业余。”
“心理评估显示,目标焦虑指数显着升高,出现明显的逃避和掩饰行为。”
索菲亚看着这些记录,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用笔在“科尔”的名字旁边,轻轻画了一个圈。
“不仅是被利用或知情不报……”她低声自语,“很可能,是更深程度的卷入,或者,在试图掩盖某些更直接的关联。”
副手的惶恐,像投入泥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拯救自己的水花,反而让他在泥泞中越陷越深,暴露了更多挣扎的痕迹。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忙于销毁那些自认为不利的文件时,真正的猎手,已经从他混乱的行为轨迹中,嗅到了更清晰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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