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映周遭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听得见马振翅的风声，
不知飞行了多久，黑布被人掀开，车内透进一丝冷光。
意映被赤水献引着走下云辇，抬眼望去，眼前竟是一处极为隐秘的行宫，一路上并未见到半分守卫的踪迹，可她能隐约察觉到，这行宫的每个玄关之处，都藏着灵力高强的高等神族暗卫，戒备得极为森严。
行宫深处的暖阁里，更是秘不见光，黑帝正独自对着一盘未下完的棋枯坐。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孤寂又寥落。
意映敛衽行礼，垂首立在一旁，
殿内静得只余烛花噼啪作响，过了许久，黑帝才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意映身上，嗓音沙哑得像是蒙了一层沙：
“会下这个棋么？”
黑帝下的是短时间内便可定输赢的“十步棋”，
这里的 “十” 是虚词，只指步数少、节奏快，因其耗时短，这棋在民间广为流传。意映私下里，也曾与人对弈过数次，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往不胜。
可圣心难测，她实在不愿在这棋盘之上，多费一些不必要的心思，更不想因一时失言，给防风氏或是自己惹来祸端。
“属下未曾学过。”意映垂眸应声。
意映的话音落下，黑帝便不再话，只垂眸落回棋盘，自顾自地弈了起来。
他一人持着黑白两方棋子，每次落子前总要凝神静思许久，似在权衡千军万马的排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几步，他却一直都下不完。
意映立在一旁，不敢随意出声打扰，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户， 那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将外界的光彻底隔绝在外……
意映心中越发焦躁……
她无从知晓时辰，只能暗自揣度，此刻，夭的婚礼应当已经开始了吧？或许，都已经到了拜堂的环节。
那……相柳，现在在哪里？
黑帝如此艰难的博弈在纠结着什么？找她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陛下！出事了，赤水那边出事了。”
侍卫钧亦匆忙走进来，在看到意映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
“无妨，吧。”黑帝没有抬头，依旧自顾自的下棋。
“防风邶出现在婚礼上带走了大王姬！”
意映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黑帝对此却丝毫不显意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抬手便将棋盘上未下完的棋子尽数抹作一团。
意映哪里还姑上其他，转身就要冲出去找相柳，却被钧亦拔刀拦住。
“你现在还不能走。” 黑帝缓声道，随即又朝着钧亦吩咐，“你先退下吧。”
“是！”
钧亦应声行礼，随即退了下去。
“为什么？”意映盯着黑帝问道，
“我和你二哥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
一瞬间，意映感觉旋地转，连喉咙口都是腥甜的，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黑帝扣下她，就是为了威胁相柳，逼他去抢亲的……
可笑啊，为了改变防风邶的命运，她费了上百年的心思，没想到最后推他入火海的居然是她自己。
“陛下，您是用我来……”意映艰难开口，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答应了他三个条件，你只是其中之一。”
意映用仅存的理智将之前的事都串了起来，黑帝不想夭顺利，所以之前大荒关于夭身世流言的神秘幕后推手就是黑帝，
可若他当真不愿夭出嫁，那之前与丰隆的一切牵扯，又分明是他亲手促成的。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缘由……
意映心头翻涌，却仍未放弃。她抬眸看向黑帝，
“陛下，您应该知道，夭同意成婚，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吧？””
“我自然知道，她是为了停战，是为了我……”
“所以……陛下想要继续战争？”意映缓缓出了心中的猜测。
听到此话，黑帝的眼中迸射出一丝光芒，周身冷冽的帝王威压瞬间弥漫开来。
“不错，你真的很聪明，在我看来，战争从不可怕，可怕的是大荒四分五裂、万民流离的永无宁日！如果运用得当它就是打破旧局、开创新世的契机。我相信会顺利，我会统一大荒，成为这片大地唯一的共主！”
“那，丰隆呢？赤水和神农两族，还有那些因为战争、内讧死去的世族子弟，陛下要如何交代？”
“普之下，莫非王土。这世间最大的权势，本就该是皇权！无论是多庞大、多尊贵的世族，都不应该脱离皇权的管制。”
意映惨然一笑，嘲讽道，“呵，臣以前只道陛下为固权势，连亲妹的婚事都能当作筹码。如今看来，这整个大荒的苍生，在陛下眼中，也不过是你登顶至尊之位的棋子罢了！”
黑帝没有动怒，眼底反倒闪过一抹痛楚，沉声道，
“是，在你看来，这或许都是筹码。但我别无选择，我上要对得起祖辈殷切期盼，下要对得起大荒亿万苍生的生存之望。要借这场战火，终结乱世，终结这大荒四分五裂的局面，为这片大地铸一个长治久安的将来。”
“那现在牺牲的那些人又算什么？”
黑帝喉结微动，声音低了几分，“做大事，牺牲……在所难免。我会尽全力，让每一份牺牲都变得有意义。”
“那夭呢，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至此之后，她要怎么办？”
“夭……”黑帝念着这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她从来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可你也不懂她想要什么，或者，你根本不在意她想要什么。”意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是啊……”黑帝缓缓抬起头，目光涣散，似落在意映身上，又似穿透她望向遥远的际，
“你的二哥很好，比夭的哥哥好太多了……”
黑帝沉默片刻，朝门外沉声道：“时间差不多了，送防风族长回去吧。”
罢，他转眸看向意映，语气平淡无波：“你也回防风氏看看吧，想来此刻，那里该是乱成一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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