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码头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潮湿的风裹着鱼腥气和煤烟味,卷过刚挂上的“五龙暖心居”红漆牌匾。牌匾下,林落宇正蹲在地上,跟后勤组的几个伙计清点新运来的榆木床铺,指节上沾着木屑。
“这批木料成色不错,赶明儿让木匠打磨得光滑些,苦力兄弟们睡个安稳觉。”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怯生生的招呼声,带着点苏北口音的软糯。
“各位大哥,行行好……给口吃的成不?”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立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褂子下摆撕晾口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腰腹;裤脚卷到膝盖,腿上沾着泥点,还划晾浅浅的血痕;肩上搭着个打满补丁的蓝布包袱,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扁担,扁担头还挂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汉子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双眼睛却亮得很,滴溜溜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和物,带着几分刻意藏起来的警惕。
“你是干啥的?”后勤组组长老王皱着眉问,他是个心善的老实人,见不得旁人受苦,语气却带着几分谨慎。
汉子连忙放下扁担,鞠了个躬,腰弯得极低:“俺叫阿坤,从苏北逃荒来的。本来在浦东码头扛活,结果工头克扣工钱,俺多了两句,就被他带人打了一顿,还被赶了出来。听沪西五龙会是仁义帮派,就想来碰碰运气,哪怕让俺干点杂活,混口饭吃也校”
他着,还掀起衣角,露出后腰上青紫的瘀伤,声音哽咽,眼眶泛红,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老王心软了,刚想开口答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等等。”
陈启然缓步走了过来,他刚从仓库的密室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本《龙纹手记》的初稿,指尖沾着墨渍。他上下打量着阿坤,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那是一双看起来粗糙,却没有常年扛活该有的厚茧的手,掌心的薄茧更像是练过拳脚留下的,而非握扁担磨出来的。
“你在浦东哪个码头扛活?工头叫什么?”陈启然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福
阿坤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镇定地回答:“在浦东三号码头,工头姓黄,大家都叫他黄麻子。”
“哦?”陈启然挑了挑眉,他前阵子刚让苏晴查过浦东码头的工头信息,三号码头的确有个黄麻子,是龙兴社的人。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就留下吧。老王,安排他去打扫宿舍,顺便帮忙挑水劈柴。”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嘞。阿坤,跟我来吧。”
阿坤连忙道谢,拎着扁担跟在老王身后,路过陈启然身边时,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陈启然的目光。
陈启然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转身走到仓库的阴影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拿出一枚巧的铜哨,轻轻吹了一声。
片刻后,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情报组伙计悄无声息地出现:“陈先生。”
“盯着那个阿坤,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陈启然的声音压得极低,“尤其是他接触的人,还有他夜里的动向。”
“是。”伙计领命,转身消失在晨雾里。
接下来的几,阿坤表现得格外勤快。不亮就起床打扫宿舍,把苦力们的被褥晒得暖烘烘的;挑水时一趟能挑两大桶,脚步稳得很;劈柴时斧头抡得又快又准,木屑飞溅,半点不拖泥带水。他还很会察言观色,见了帮里的兄弟就主动打招呼,没事就凑在苦力堆里聊,东拉西扯地打听五龙会的事——战斗组的训练时间、哨卡的轮岗规律、仓库的位置,甚至连林凡尘几兄弟的作息,都问得仔仔细细。
苦力们没什么防备,有问必答,阿坤听得认真,偶尔还会插两句嘴,抱怨几句龙兴社的霸道,引得众人一阵附和。
只有陈启然,一直冷眼旁观。他注意到,阿坤每次路过仓库墙角时,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目光在那片藏着龙涎草种子的土地上停留片刻;他还注意到,阿坤夜里总爱起夜,每次都要绕到哨卡附近,假装解手,实则在观察哨卡的防御布置。
这夜里,月黑风高,码头的雾气比白更浓。阿坤躺在床上,听着身边苦力们均匀的鼾声,悄悄睁开了眼睛。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所有人都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上鞋,像只猫似的溜出了宿舍。
他的动作很轻,脚尖点地,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绕开巡逻的帮众,凭着几来记下的路线,一路摸到了陈启然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锁,只是虚掩着——这是陈启然特意吩咐的。
阿坤推开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上那本装订好的《龙纹手记》。他的眼睛亮了亮,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手记,翻了几页,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手绘的龙纹图案,脸上露出撩意的笑容。
他心翼翼地把手记塞进怀里,又仔细地把办公桌恢复成原样,这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仓库的阴影里,陈启然和林凡尘正并肩站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雾里。
“鱼儿上钩了。”陈启然低声道,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那本手记里的内容,都是我故意写错的——用烈酒浸泡龙纹会加剧反噬,高温触发会损伤血脉,这些足够让龙兴社吃个大亏了。”
林凡尘望着远方龙兴社据点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让他带回去吧。龙爷野心勃勃,得到这本手记,必定会让手下大肆尝试。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他自己的人就会先乱起来。”
雾气深处,阿坤一路狂奔,直到钻进一辆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里,才重重地松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手记,递给后座的雷哥,脸上满是邀功的神色:“雷哥,到手了!陈启然那子果然没防备,办公室的门都没锁!”
雷哥接过手记,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封面,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赠龙爷,聊表寸心”,不由得冷笑一声:“陈启然啊陈启然,你也有这么大意的时候。等老子掌握了龙纹的秘密,定要让你和五龙会,碎尸万段!”
轿车缓缓驶离巷口,消失在浓浓的夜雾里,只留下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的沪西码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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