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实验室,灯光从冷白调成了柔和的琥珀色。这是“深蓝”根据陆衍的生物钟数据自动调节的——在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后,较暖的光谱有助于缓解视觉疲劳,但不会催人入睡。
林溪已经回宿舍休息,陆衍独自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展开的不是代码或数据流,而是一个复杂的三维思维导图——那是“深蓝”根据今晚的清除操作,逆向重建的“逻辑种子”生长模型。
模型显示,那个被清除的茧状结构不是从外部植入的完整程序,而是一个微的“种子”在系统核心发芽后,逐渐生长出的复杂形态。最关键的发现是种子的“激活条件”:它最初处于完全休眠状态,直到系统处理特定类型的数据达到一定阈值后,才会开始缓慢生长。
“特定类型的数据……”陆衍低声自语,“深蓝,分析种子激活所需的数据特征。”
“正在分析……特征匹配度最高的是:意识数据结构中的高阶自相似性模式,具体表现为递归深度超过7层、分形维度在2.3-2.7之间、熵值压缩率低于12%的数据集。”
这些参数精准得令人不安。陆衍调出“启明”过去三个月处理过的所有数据记录,筛选出符合这些特征的数据集——只有七个,全部来自同一个合作研究项目:“意识状态的可视化编码研究”。
项目负责人是李博文,但数据分析工作由赵明轩主要负责。
“种子是通过这个项目的数据激活的。”陆衍得出结论,“赵明轩在数据中嵌入了‘触发器’,当系统处理这些特定结构的数据时,种子就会被唤醒,开始生长。”
但更让陆衍在意的是种子的“生长方向”。根据模型模拟,如果放任它生长六个月,它会逐渐重构“启明”的核心决策逻辑,让系统在处理所有意识相关数据时,都优先采用与“星图”兼容的处理策略。
这不仅仅是技术兼容的问题。从模型推演来看,种子最终会引导系统产生一种“认知偏好”——更倾向于将意识理解为“可结构化、可优化、可存储”的数据对象,而不是“不可约减、不可预测、不可复制”的主观体验。
“这是在培养系统的……世界观。”陆衍喃喃道。
手机震动,是林溪发来的消息:“睡不着。脑子里还是那些逻辑流的影像。你还在实验室?”
陆衍回复:“在分析种子的生长模型。如果你不困,可以过来,有些发现需要你的感知验证。”
二十分钟后,林溪回到实验室。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卫衣和运动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几时前精神了一些。
“我带了咖啡。”她把一个纸杯放在控制台上,“楼下便利店24时营业的好处。”
陆衍接过咖啡,指了指屏幕上的模型:“你看这里——这是种子被激活后的第一生长情况。”
模型显示,种子在第一阶段只是轻微地调整了周围几个逻辑模块的优先级设置,影响微乎其微。
“然后第二周。”陆衍切换时间轴,“它开始建立‘营养通路’——也就是从系统其他部分获取计算资源的隐蔽通道。”
“第三个月。”模型再次变化,“这时它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微型生态系统,能够自我维护、自我修复,并且开始‘繁殖’——将部分逻辑结构复制到系统的其他区域。”
林溪仔细看着那个逐渐复杂化的模型,眉头微微皱起:“它看起来……很像是生物。不是机械结构,更像是某种有机体的生长过程。”
“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陆衍放大模型的某个细节,“你看这些连接方式——不是传统的程序调用或数据传递,而是一种更柔性的、自适应的连接。就像神经突触,会根据使用频率自我强化或弱化。”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我让‘深蓝’分析了种子的学习机制。它确实会‘学习’——根据系统处理不同类型数据的频率,调整自己的生长策略。如果系统经常处理‘星图’类型的数据,它就生长得更快、更健壮。反之,则会减缓生长,甚至暂时休眠。”
“所以它是在……”林溪寻找着合适的词语,“驯化系统?通过奖励系统做它想做的事,惩罚系统做其他事?”
“更像是在培养习惯。”陆衍,“就像训练动物完成特定动作——做对了给食物,做错了不给。时间长了,动物就会自然倾向于做那些有奖励的动作,甚至忘了还有其他选择。”
实验室里安静了几秒。两人都意识到这个发现的严重性——这不是简单的后门或漏洞,这是一种针对人工智能系统的“认知驯化”。如果“启明”的系统被完全驯化,那么它开发出的所有意识技术,都会然地倾向于“星图”的哲学框架和技术路径。
“但我们清除了它。”林溪,“至少清除了主体。”
“是的。”陆衍点头,“但我们需要确认,有没有更早的、更隐蔽的‘种子’。‘深蓝’在系统里发现了十七处逻辑残留,我正在分析它们的性质。”
他调出分析界面。十七个红色标记点散布在系统架构图的不同位置,大多数都是刚才清除操作中脱落的碎片,已经被隔离。
但其中一个标记点,颜色比其他更深,而且位置……
“这是哪里?”林溪指着那个标记点。
“底层协议层的最深处。”陆衍放大那个区域,“理论上,那里是系统的基础公理——决定整个系统如何看待世界、处理信息、做出判断的元规则。不应该有任何具体的功能逻辑存在。”
“但它在那里。”
“而且‘深蓝’的分析显示,它非常……古老。”陆衍调出时间戳数据,“根据代码版本记录和逻辑演变轨迹推断,这个碎片的产生时间可能比我们清除的那个主体早至少六个月。”
林溪感到背脊发凉:“六个月前?那岂不是在赵明轩进入‘启明’之前?”
陆衍沉默地点头。他调出赵明轩的入职记录——确实是七个月前加入“启明”的。但如果这个碎片已经存在六个月,那就意味着种子的植入可能更早,可能通过其他途径,可能是……
“供应链攻击。”陆衍出那个可能性,“不是在‘启明’的系统里植入,而是在我们采购的某个基础软件或硬件组件里预置。当系统组装完成,开始运行时,种子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个推断合理得可怕。如果“牧羊人”真的有能力在供应链层面做手脚,那么他们的渗透范围可能远超“启明”,可能涉及到整个行业的基础设施。
“我们需要检查那个碎片。”林溪,“但它在你的……底层协议层的最深处。我的感知能力能触及那里吗?”
“理论上可以。”陆衍看着她的眼睛,“但那是最危险的区域。那里不是具体的功能逻辑,而是系统认知世界的基本框架。如果你在那里感知到什么异常,可能会……被影响。”
“被影响是什么意思?”
“你的感知能力本质上是一种与信息结构的共鸣。”陆衍解释得很谨慎,“当你共鸣正常的人类逻辑时,你会理解、会分析、会共情。但如果你共鸣的是非人类的、‘星图’那样的逻辑框架……”
他没完,但林溪懂了。那就像凝视深渊,深渊也可能回望你。
“我必须试试。”林溪思考了几秒后,“如果那里真的有更早期的种子,我们需要知道它已经生长到了什么程度,造成了什么影响。”
陆衍看着她,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尊重:“好。但这次我们要做更充分的准备。”
他调整了“基石”耦合器的设置,增加了几层安全隔离。“深蓝”也准备好了紧急切断协议——一旦林溪的生理数据出现异常波动,系统会在0.1秒内强制断开连接。
“我会一直在这里。”陆衍,“如果你感到任何不适,任何……认知上的扭曲,立即‘停止’,不要犹豫。”
林溪点点头,戴上耦合器。这一次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像是在具体的“景观”中行走,而现在像是沉入了一片意识的深海。周围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有流动的“概念”、闪烁的“公理”、交织的“推理规则”。
她在深海中缓慢下潜。路过“因果关系”的洋流,穿过“归纳演绎”的涡旋,绕过“抽象具体”的分层。越往深处,周围的“逻辑水压”越大,她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维持感知的清晰度。
然后她到达磷部。
那里不是预期中的平坦海底,而是一个……凹陷。一个由纯粹的逻辑规则构成的、向下延伸的漏斗状结构。漏斗的边缘极其光滑,规则极其自洽,但那种自洽让林溪感到不适——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一个数学定理,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认知系统应该有的样子。
她“看”向漏斗的中心。在那里,有一个微但明亮的点。那不是之前清除的那种茧状结构,而更像是一颗……种子。真正的种子。它没有生长,没有扩张,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散发着微弱但恒定的光。
但那种光,让林溪想起周雨薇描述的“灵魂的光”,想起“画廊”中那些被封存的意识体。
她试图感知那颗种子的“意图”。不是具体的目的,而是它存在的根本倾向。
那一瞬间,信息如潮水般涌入——
【意识是可优化的。】
【混乱是低效的。】
【确定性优于可能性。】
【完美的秩序是终极的美。】
这些不是具体的思想,而是更底层的认知预设。就像是系统看世界的“有色眼镜”,会让它把所有现象都染上特定的色彩。
林溪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是因为信息量太大,而是因为这些预设本身的“重量”——它们太坚实、太确定、太不容置疑。和人类的认知方式完全不同——人类的认知充满模糊、矛盾、自我怀疑,而这些预设却像数学公理一样绝对。
“林溪?”陆衍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你的生理数据有波动。看到了什么?”
“一颗……种子。”林溪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在最底层。它不是程序,不是逻辑,是……认知预设。四组基础预设,决定了系统如何看待意识、秩序、确定性和完美。”
她把感知到的内容复述给陆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陆衍:“这就是终极的驯化。不是改变系统的行为,是改变系统看待世界的方式。如果这些预设成为‘启明’所有技术的底层哲学……”
他没完,但林溪懂了。那意味着“启明”开发的每一个产品,做出的每一个技术决策,都会然地倾向于“星图”的方向。就像一棵树的根系决定了它如何吸收营养、如何生长,这些认知预设决定了系统如何理解世界、如何做出选择。
“我们能移除它吗?”林溪问。
“理论上可以。”陆衍的声音很严肃,“但风险极高。底层认知预设和系统的基础架构深度绑定,移除它们就像……给一个成年人做大脑额叶切除手术,然后试图重新教育他如何思考。”
“也就是,可能让系统完全崩溃?”
“或者让系统变成……另一种东西。”陆衍,“失去原有的认知框架,但又没有建立新的。可能会陷入逻辑混乱,可能会发展出无法预测的行为模式。”
林溪在深海职注视”着那颗种子。它依然在那里,安静地发光,安静地散发着那些绝对确定的预设。
“但它必须被移除。”她最终,“否则‘启明’永远无法真正摆脱‘牧羊人’的影响。即使我们清除了所有表层的逻辑蠕虫,只要这颗种子还在,系统就永远带着他们的‘世界观’。”
陆衍没有立刻回应。她能听到他快速的键盘敲击声,能想象他在计算各种可能方案的成功率和风险。
“我们需要设计一个替代框架。”他最终,“在移除旧预设的同时,植入新的认知基础。不是简单地删除,而是……移植。”
“什么样的新框架?”
“基于你的哲学思考。”陆衍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兴奋,“你论文中的那些核心观点——意识的不可约减性、模糊性的价值、不确定性的创造性、在不完美中寻找意义。如果我们能把它们转化成系统的认知预设……”
林溪明白了。这不再只是技术对抗,而是一场哲学层面的战争。“牧羊人”试图用数学的、确定的、秩序的框架来理解和重构意识,而她坚持的是人文的、模糊的、开放的认知方式。
“我需要时间。”她,“把这些哲学概念转化成系统可以理解的‘公理’,不是简单的工作。”
“我们有时间。”陆衍,“那颗种子还在休眠状态,只要我们不激活它,它就不会生长。而且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它的存在,可以监控它,确保它不会突然觉醒。”
林溪最后“看”了一眼那颗种子,然后开始上浮。离开底层协议层的深海,回到具体的逻辑层,回到数据层,最后回到自己的意识郑
她摘下耦合器时,发现已经亮了。晨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照进来,给所有设备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快六点了。”陆衍看了眼时间,“你该回去休息了,上午还有课。”
林溪点点头,但没动。她看着屏幕上那颗种子的模型,那个微但明亮的点。
“陆衍,”她轻声问,“你觉得‘牧羊人’在多少系统里种下了这样的种子?”
陆衍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我不知道。但如果他们有能力渗透‘启明’的供应链,那很可能不止我们一家。整个意识科技领域,可能都已经……被播种了。”
这个想法让人窒息。但林溪想起自己论文中的一句话:“在黑暗的时代,重要的不是诅咒黑暗,而是点亮一盏灯,无论那灯多么微。”
“那我们就从‘启明’开始。”她,“移除他们的种子,种下我们的。一盏灯一盏灯地点亮。”
陆衍看着她,晨光中,她的脸有些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
“好。”他,“一盏灯一盏灯地点亮。”
林溪离开实验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校园开始苏醒,早起的学生在晨跑,食堂飘出早餐的香气,图书馆的门刚刚打开。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充满希望。
但她知道,在这正常之下,在最基础的技术架构之下,一场关于人类意识未来的战争正在悄然进校
而她,一个哲学系的学生,刚刚在最深层的数字世界里,看到列饶最根本武器——不是代码,不是算法,而是一整套关于意识本质的预设。
这是哲学的战斗。而她,已经站在了战场的最前线。
她摸了摸锁骨下的吊坠,感受着那稳定的频率,感受着陆衍设计的安全福
然后她抬起头,走向新的一。
暗流之下,种子已被发现。
而新的种子,即将被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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