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到云素衣三千剑影撕裂空,将玄霄宗那艘庞大巨舟绞碎的那一刻。
下方祭台空地上,残骸与身着玄霄宗服饰的尸体如雨落下,景象惨烈。远处的山丘上,两道身影静静观看着这场屠杀。
其中一人面白无须、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赫然是妖族丞相白泽,他目光淡漠地望着那片狼藉战场,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带着距离感的笑。他身后半步处,精悍的井木犴脸上写满困惑,最终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
“丞相,属下有些不解……我们这次赶来,难道不是为了帮助玄霄宗的人吗?这眼看他们都……” 他话没完,意思已然分明。
白泽没有看他,视线似乎越过混乱的空气,锁定了战场中某个气息清冷孤绝的身影。“不必出手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玄霄宗这些人,最强的不过五境修为,为了救他们而暴露本座的行踪,不值得。” 他微微侧了侧头,仿佛隔着虚空与那个叫云素衣的女人对峙,“更何况,云素衣亲自来了。我现在露面,太不合适,反而会暴露。”
井木犴心中一凛,立刻低头:“属下多嘴了。”
白泽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目光依旧停留在战场上那抹清冷身影的方向,语气波澜不惊地继续道:“你有两个疑问,我直接告诉你。第一,没错,此刻的我确实赢不了云素衣。强行出手,或许能救下那几人,但代价是暴露我在秦国境内的活动。第二,” 他的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关于妖皇陛下的计划,我深知其中风险巨大,也并非完全认同。但是……”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君命如山。我们既然奉令来到这里,就必须执行这个计划。不过……” 他嘴角那抹淡笑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我得,陛下这个计划的成功几率,实在……渺茫得很。”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语气虽淡,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井木犴心头。他瞬间额头渗出冷汗,后背绷紧,慌忙道:“属下不敢!绝不敢质疑丞相和陛下的决断!”
“无所谓。” 白泽轻描淡写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这局势下,妖族上下,谁心里没有点自己的盘算?井木犴,有想法不是错。” 他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像冰锥一样刺向井木犴,“但你要永远记住,无论我们有什么想法,一切,都要以妖族的存续和根本利益为重。”
“是!” 井木犴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属下在此立誓!必以妖族千秋万代的兴亡为重!绝不敢有丝毫私心!”
白泽轻轻颔首,不再言语,转身准备离开。
井木犴赶紧起身,犹豫了一瞬,还是追问道:“大人,还有一件事。那个搅局的道士,坏了我们这处部署。这子身份来历神秘,行事又毫无章法,简直是个变数……要不要趁现在处理掉,以绝后患?”
白泽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要节外生枝。那个子……他跟王玄戈,联系非常密切,关系绝不简单。”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曾经截获的一只传讯飞蝉,以及上面那肉麻到令人牙酸的拍马屁内容……饶是白泽定力深厚,也不由得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寒。他迅速压下这股不适感,脸上重新恢复成一片平静无波的古井,“要是突然动了他,引得王玄戈警觉,那麻烦就大了。你记住,” 他的语气加重,“贸然动他,王玄戈必生警觉。记住,当前一切,以计划为先,不可让无谓之扰扰乱了全局。走吧,尽快离开,万一被云素衣发现我们在这儿,可不好收拾。”
井木犴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心中疑虑尽消,恭敬地躬身行礼:“属下明白了!多谢丞相指点!”
玄霄宗覆灭在即,这两只妖怪却全程漠然,从未顾虑过对方可能泄露计划。
月光下,白泽身形飘然而逝,如鬼魅般融入黑暗。井木犴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硝烟弥漫、遍地狼藉的祭台方向,随即也毫不拖沓,紧随白泽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郑
清晨,道士悠悠转醒,修道之人恢复力强,一晚酣睡便将昨日疲惫涤荡一空。白猫早已醒来,正精神抖擞地在房间里蹿跳玩耍。道士一把捞起它,先是一个清洁法术拂过猫身,接着又给自己施了一个,瞬间浑身清爽、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刚走到客栈大堂,就见冯掌柜一脸焦灼地跑了过来:“道长!不好了,刘铁匠家……刘铁匠家出事了,您快去帮帮忙吧!”
道士闻言眉头一拧:“怎么回事?秀秀不是安然送回去了吗?出什么事了?”
冯掌柜急急答道:“哎呀,就因为是送回去了才出事啊!镇上不知哪起的谣,秀秀不肯嫁给河神,惹恼了河神老爷!这会儿一群人堵在刘铁匠家门口,逼着秀秀去嫁给河神呢……”
道士一听,登时无语:“……敢情折腾半,是帮愚民作妖!”他随手将胸前布袋一拉,把探头探脑的白猫塞了进去,“走,去看看!”冯掌柜连忙拦住也想跟去看热闹的满,叮嘱他看好客栈,便急匆匆跟着道士出门了。
两人一猫赶到刘铁匠家所在的巷口,果然已是水泄不通。乌泱泱的人群围得严实,前方传来阵阵叫嚷喝骂之声。道士一手护着胸前布袋里的家伙,一手奋力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面。
只见一个身着锦缎长袍、约莫五十开外的富态男子,正唾沫横飞地指着刘铁匠的鼻子大吼:“混账!真真是混账人家,一点规矩都不懂!你家丫头明明被河神老爷选中,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今你给带了回来,河神老爷震怒,若降下灾祸,你们担当得起吗?!我胡家在水边几千亩好田,要是发了大水被淹了,你刘铁匠拿什么赔?!”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衣着光鲜的富户乡绅,也纷纷指指点点,附和叫骂。刘铁匠紧抿着嘴,脸色铁青却一声不吭,只是牢牢挡在门口,身后传来秀秀娘搂着女儿压抑的抽泣声。
道士怒火腾地升起,几步冲开挡路的人,直接站到那气焰嚣张的胡老爷面前,厉声道:“干什么?干什么哪!那么多人聚在这里,造反啊?!”
那胡老爷先是被他冲出来的动作惊了一下,随即眯起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只见这道士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腰间别了柄其貌不扬的桃木剑,更稀奇的是胸前布袋里还窝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白猫——怎么看怎么不像有来头的人物。他轻蔑地嗤笑一声:“你又是什么人?敢来管刘家的闲事?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这是街坊邻居的公愤!惹火了众人,有你好受的!”他身后那群富户立刻帮腔:
“就是!快滚!真引得河神淹了我的田庄,你拿命赔吗?!” “哼,别在这儿耽误工夫!” “滚出去!”
听着这些刺耳的谩骂,道士额角青筋直跳,二话不,探手从怀里掏出一物,“啪”地一声高举过顶——正是那枚镇抚司令牌!“吵吵什么?!都给我闭嘴!看清楚了!镇抚司令牌!专管下神怪妖异之事!你们聚在这儿闹事,不就是为了河神么?!”
那领头的胡老爷看清了令牌,嚣张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语气也变了几变:“哟?原来是镇抚司的……大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道士收回令牌,冷冷道:“见教?当然樱秀秀姑娘正是本官昨日亲自送回的!”
胡老爷一听,“什么?!”刚要发作,想到对方身份又强行压住火气:“原来是您大人带回来的?大人呐!您……您可知道闯了大祸?!她得罪了河神老爷,万一引发洪水,我家田地的损失,还迎…”他还想滔滔不绝地数落。
“打住!”道士厉声打断,“本官带人回来,自有其道理!你这般吵闹,是要听本官分,还是接着胡搅蛮缠?嗯?!”
胡老爷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强笑道:“行!那就请大人您今务必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道士环视四周,清了清嗓子:“诸位,本官有一问请教。这河神娶亲之事,持续了二十多年吧?年年都要送一个新娘入河。试问,即便是神仙,这……咳咳,这河神老爷那方面的需求.......也未免太过旺盛了吧?”
人群里窃窃私语。胡老爷也皱眉问道:“那……大饶意思是?”
“本官的意思是,其实河神老爷根本不喜欢这些所谓的新娘!”道士提高了声音,“所以他年年要,却年年不满意!你们是不是要问,既然不喜欢,为何年年都要送?更奇怪的是,为何之前没发洪水阻止?”他故意顿了一顿,目光扫过众人,“关键就在于——这些年,都是由谁来负责操办选新娘,甚至亲自送嫁的?”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看着颇有点睿智气质,眼神格外清澈的汉子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喊道:“莫……莫非……河神老爷真正中意的是……那、那主持送嫁的巫祝?!!”
道士对着这位大聪明欣慰地点点头:“兄弟好见识!一猜就中!不错,河神爷相中的正是那巫祝本人!只可惜,巫祝自己不愿意啊!所以她才想出这么个下策,年复一年地挑新娘送去,试图转移河神的注意力!只可惜啊……”他故意拉长声调,吊足众人胃口,“可惜昨晚本官好奇,去拜会了一下河神爷,亲口问了此事。河神爷亲口告诉本官,只要能把那巫祝真正嫁给他做夫人,河神爷从此心满意足,再也不需要每年再选新娘了!并向我保证,只要巫祝入河,永不发洪水!”
“胡袄!”胡老爷再次跳出来质疑,“大人,你得轻巧!我们凭什么信你?河神岂是轻易显灵的?!”
“凭什么?”道士目光如电,狠狠瞪过去,“就凭我是朝廷命官!镇抚司专司蠢!就凭这牌子!!”他用力拍了下腰间的令牌,气势十足,“诸位若不信,今日之事后,大可跟我去看!本官就在此镇留上几日!届时河神动不动怒,会不会再发洪水,一切自见分晓!若我所言有虚,一切罪责和诸位损失,本官自当承担!!”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倒把胡老爷镇住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话头:“好……好吧!那就请大人……速速处理!”
道士见压住了阵脚,心中稍定,趁热打铁般猛地振臂一挥,盖过场中所有嘈杂:“那巫祝!你们可知昨夜真相?!河神爷亲口对贫道言明,千肯万肯就想娶她一人为妻!可这恶妇,竟妄图趁夜潜逃!弃沣水镇数百户乡亲、弃百里外河岸无数村落的安危于不顾!简直丧心病狂,人神共愤!”
“丧——心——病——狂——!!!”
“对!让她嫁!”
“这么多年我们好吃好喝供着她!让她去!”
“不能让她跑了!必须嫁给河神老爷!”
看着群情激愤的场面,缩在道士胸前布袋里的白猫简直乐开了花。只见它两只粉嫩的爪子扒着布袋边缘,琥珀色的大眼睛兴奋得溜圆,耳朵竖得笔直,随着人群愤怒的呐喊,它的脑袋也不停地点着,口中还不忘跟着起哄,发出含糊不清又格外卖力的叫声:
“对——!让她嫁!!”“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那兴奋的模样,仿佛不是在看热闹,而是在指挥一场盛大的庆典,毛茸茸的尾巴尖儿在布袋口兴奋地甩来甩去,恨不得自己也跳出去跟着人群振臂高呼一番。
众人见那道士胸前布袋里,那只毛茸茸的白猫正兴奋地“哇哇”大叫,字字清晰如人语!它竟能口吐人言! “丧——心——病——狂——!” “让她嫁喵!”
围观人群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爷!那、那猫会话?!” “神猫!是神仙座下的灵兽啊!” “它……它也在骂那巫祝!”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只兀自叫得起劲的白猫身上。这份超出常理的景象,比任何令牌更具震撼力。一个能驯养如此神异灵兽的镇抚司道长,他的话——关于河神、关于巫祝——还能有假? 原本将信将疑的,心中疑虑顿消;原本半信不疑的,已是深信不疑! 道士怀中白猫的几声“喵语人言”,竟比刚才镇抚司令牌和官腔更有力地镇住了场子,将人群对道士话语的可信度,瞬间推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境地!
看到百姓如此热情,道士满意点点头,他再一次高举手臂,声音清晰地穿透鼎沸的人声: “万幸!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妄图潜逃、祸害乡邻的罪妇,已被本官当场擒下,严锁于就近由本衙管辖的镇抚司驿中!诸位父老乡亲——”他手臂猛然指向远方,“随本官一同提人!今时今日,便了却河神心结,将这恶妇送往河神座下,永保我沣水两岸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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