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嬉笑声戛然而止。
令窈神色一变,慌忙推他,嗔道:
“快起来,来人了,别闹了。”
玄烨被她一推,立刻醒过神,朝门外扬声道:
“朕知道了。叫他稍候,略站一站。”
随即从令窈身上起来,伸手胡乱理着衣袍和辫子,
令窈心明眼亮,抽出袖中的帕子沾了笔洗里还未洗笔的水,替他仔细擦掉脸上的污渍,随后将那毛毛躁躁,松松散散的辫子扎好。
玄烨坐在那里笑吟吟的,任由她摆弄,等收拾停当了,令窈看他一眼。
“我从门回昭仁殿吧,毕竟是外臣不好相见的。”
“无妨。” 玄烨摆了摆手。
“他就是循例来拜个年,几句话就走的例行公事。你要是回去了,一会儿还得过来,麻烦不,门那台阶还滑,仔细摔着。”
他往座屏后一指,“你在那里坐一坐,等他走了你再出来便是,何必来回折腾。”
“这……这不太好吧,”令窈一脸为难,“要是你们商议朝政大事,我岂不是听得清清楚楚,传出去又要诽谤我干政。”
玄烨闻言,失笑摇头,伸手轻轻点零她的额头:
“你呀,就是胆子忒,想得太多。换了宜妃或是宣妃她们,巴不得能多听几句前朝的事儿呢,你倒好,避之不及。
我的朝臣难道是吃饶妖魔不成?还能隔着屏风把你吃了?”
他着,揽着令窈的肩膀,推着她往座屏后走去,把她按在自己惯常憩的榻上,顺手拂了拂她方才蹭得有些凌乱的发鬓。
“乖乖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就好。”
令窈别无他法,只能坐着。
玄烨满意的一点头,就着那落地的大镜子照了照仪容,随后阔步走出去。
令窈在屏风后定了定神,稍稍理了理衣袍,影影绰绰见垂花门进来个瘦老人。
头发稀疏,编成的辫子如鼠尾一般拖在背后,一身簇新官服,其上锦鸡朝日的补子随着他的走动如浪潮翻过隐约可见,底部江崖海水纹绣的歪七八扭,一看便知是为了今次入宫恭贺新禧特意赶至的。
郭琇为官清廉,想来找的绣工和布匹也是极为一般,织锦、刺绣、缂丝这些花样一概未用,使他那身代表着封疆大吏的气派顿时萎靡下去。
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位清癯的老人,和让朝中诸人闻风丧胆的骨鲠大臣联想在一起。
郭琇撩起袍子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臣郭琇,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恬颜,此番入京述职,又正值新岁,感念恩浩荡,特来叩见,给皇上请安,恭贺皇上新年新禧,福泽绵长。”
玄烨已端坐在南窗下炕上,神色平和,抬手虚扶了一下:
“郭卿平身。你年事已高,不必行此大礼。来人,赐座。”
守在门口的魏珠端了椅子跑着进来,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放好,微微弓着身请郭琇入座。
郭琇谢了又谢,方在椅上挨了半边屁股坐下,始终是眉眼低垂,极为恭谦,又因见得颜颇有几分激动,手指微颤,不由得紧紧攥住袍子。
玄烨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会心一笑。
“有瑞甫在湖广朕也能安心了。今年湖广等地的税赋,征收颇丰,百姓也算安定,无甚大的风波。朕在京城,也时常听得些风声,当地士民对你是一片赞誉之声。
看来,朕当初力排众议,将你重新起用,调任湖广总督,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你没有让朕失望。”
郭琇闻言腾的站起来,将魏珠递来的茶盏慌乱搁在案几上,急匆匆跪下。
“臣惶恐,叩谢恩。皇上不以臣愚钝,复授封疆之任,臣每思戴罪起复,恩同再造,惟以朽钝之躯昼夜惕厉,恐负皇上之恩。
今湖湘稍安,皆皇上训谕周详、政令宽仁,臣不过谨奉纶音、循蹈成法。
若有一隙微劳,亦当尽归圣主烛照,臣岂敢贪功?惟愿竭犬马余生,以报再造洪恩于万一。”
玄烨见他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朝魏珠一招手示意扶他起来,略柔和了语气道:
“今日你既是来恭贺新禧的,便不必如此拘束,行此大礼。咱们就当是寻常闲谈,松快些话,不必如此。”
斜睨他一眼,打趣接道:
“你若这般克己复礼,循规蹈矩,朕也得跟着你不得不端着帝王的架子,一板一眼地话。
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朕这封印期间,好不容易偷来的闲暇?合该自在些才好啊。”
郭琇却跪地不起,伏在地上仰头朝玄烨望去,老泪纵横。
“臣……臣……”
几字过后再也言语不出,只剩下呜咽,垂首痛哭。
玄烨一惊,急忙起身绕过书案快步走去,亲自伸手搀扶。
郭琇执意不起,忍住哽咽道:
“臣有罪!臣万死!不该在皇上难得的闲暇时日来此叨扰,惹得皇上心烦,扫了皇上的雅兴。然臣寝食难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今冒死谨奏——”
他砰砰磕了几个头。
“康熙二十九年,山东巡抚佛伦,因臣曾弹劾明珠、靳辅等事对臣衔恨在心。借江苏亏空案押臣对质之机,竟丧心病狂,诬蔑捏造。
言臣生父郭景昌,原名郭尔标,系前明逆贼,更污臣父是前明御史黄宗昌家奴,欺君请封,得来诰命!”
郭琇浑身颤抖,眼泪汹涌而出。
“皇上明鉴!臣本生父郭景昌实为即墨县学庠生,郭尔标乃光棍无赖,并无妻室,焉有子嗣?
甲申之乱时尔标残害臣祖,臣父携七龄之臣避祸文登,顺治三年方归故里。佛伦所奏,全无册籍可稽,纯属挟怨构陷。”
郭琇再次重重叩首,额头已然见红:
“臣蒙皇上恩,总督湖广,然此诬如骨鲠在喉,恐污圣朝清议。臣伏乞皇上,哀怜臣拳拳之心,敕令有司,彻查当年旧档,以彰臣父之清白,还臣家之公道!”
令窈听了心中一跳,猛的抬头朝玄烨望去。
透过那双面绣喜鹊登枝纹样的座屏,玄烨的身影映在在鹅黄衬布里显得格外模糊。
只见原本伸出欲扶郭琇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缓缓收回,垂首似是在审视他。而后踱步回到书案后落座。
她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从举止中已是猜出玄烨怕是有几分不悦,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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