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不是纯白的空间。
是一片灰烬。
夏璃殇站在一片焦土之上,空是病态的暗红色,空气中飘浮着尚未完全沉降尘埃。
她认得这里,北美中部平原,第六次崩坏的终结之地。
脚下的大地龟裂,裂缝中渗出黯淡的紫光。
远处,一座粗糙的黑色纪念碑矗立在荒原中心,那是人类文明为半个大陆的消亡立下的墓碑。
碑上没有名字,只有数字。
█████ ████ ███ ██ ██
(生还者人数统计)
风吹过旷野,带来细微的呜咽声,不是风声,是这片土地的记忆在哭泣。
夏璃殇没有走向纪念碑。
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握着黑渊白花,在崩坏爆发的核心区域战斗了几个昼夜。
死之律者在她体内苏醒,留下的是一片半径八百公里的生命禁区。
(凯文……我们做了能做的。)
(梅……如果没有你,死亡半径会扩大三倍。)
理智上,她明白。
情感上——
她没有愧疚。
奇怪的是,她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负罪福
有的只是一种沉重的责任。
那些死去的生命化作数字,数字化作报告,报告化作作战会议上的推演模型,模型化作下一次对抗崩坏的战术优化。
然后她继续活着,继续战斗。
(这才是最可怕的吗?)
她记得死在死之律者手下每一个饶脸庞。
想起医疗班那个总爱唱歌的姑娘,在治疗她的伤口时笑着“你好厉害”,因为崩坏能死亡。
她记得每一个细节,但情感像隔着一层厚玻璃。
“我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问任何人,是问自己。
梦境开始摇晃,灰烬上升,形成漩危
在漩涡中心,她看见——不是死之律者的倒影,而是自己的倒影。
那个倒影穿着逐火之蛾的制服,浑身浴血,但眼神平静得可怕。
“继续向前。”
倒影。
“直到无路可走,或无需再走。”
灰烬漩涡中的倒影完那句话后,并没有立即消失。
它的眼睛——夏璃殇自己的眼睛——透出一种她从未在镜中见过的神情。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麻木,而是一种近乎绝对的清澈,仿佛所有的杂质,所有的犹豫和迷惘,都被烈火烧尽了,只剩下最纯粹的情福
倒影背后的焦土景象开始变化。
龟裂大地渗出的紫光汇聚成溪流,流向那座黑色纪念碑。
碑上的数字开始模糊,像是墨迹被水晕开,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张张微的人脸,密密麻麻,无声地望向她。
队长、安洁她们的脸也在其中,嘴角似乎还带着那抹笑意,但眼睛是空洞的。
夏璃殇想向前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但脚下的大地突然变得粘稠。
她低头,发现焦土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的浆状物,正缓慢地吞噬她的靴子。
那不是血,却散发混合气味,这是高浓度崩坏能污染区的气味。
“你记得他们,”
倒影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直接在脑海中回响,不通过空气。
“但你拒绝让他们成为你的一部分。你把记忆归档,把情感隔离。这是你的生存策略。”
“不然呢?”
夏璃殇在梦中反问,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让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都变成匕首,每刺穿我一次?那我早就无法握紧武器了。”
倒影微微歪头,这个动作让夏璃殇感到一阵莫名的悚然,她自己从不做这样孩子气的动作。
“所以,你选择成为一块墓碑,”
倒影。
“活着的那一种。铭记,但不感受。背负,但不消化。”
风中的呜咽声变大了,变成了清晰的哭泣、呼喊、临终的喘息。
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和声。
夏璃殇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退缩,也不去捂耳朵。
“我不是墓碑,”她一字一句地,“我是防线。”
倒影笑了,一个极淡。
“有趣。”
话音刚落,整个梦境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炸裂。
夏璃殇在坠落感中猛地睁开眼睛。
夏璃殇睁开眼睛。
窗外,穆大陆清晨的阳光洒入室内。
她坐起身,感觉到一种深层的疲惫。
不是那种身体的,是精神上那种被记忆浸泡了一夜的酸涩。
(梦见那时候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
昨晚和邓芊的交谈,那些关于“孤独”和“责任”的话题,显然触动了某些她平时刻意封存的情绪。
(得集中精神,今有任务。)
她洗漱,更衣。
在镜子前,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平静,略带冷峻,符合逐火之蛾特派专家的人设。
只有眼底的一丝疲惫,透露了昨夜的不安宁。
敲门声准时响起。
“夏女士,早餐好了。”
邓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快依旧。
餐厅里,邓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餐点。
营养粥、蛋白制品、新鲜果蔬。
她自己面前只放着一杯淡绿色的液体,似乎是什么营养剂。
“您昨晚休息得好吗?”
邓芊问,眼神关切,她显然发现了,夏璃殇的状态不是很好。
“看起来有点疲惫呢。”
“做了个旧梦而已。”夏璃殇坐下,舀起一勺粥,“不影响工作。”
餐厅里,夏璃殇那句“做了个旧梦而已”得轻描淡写,但邓芊没有放过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情绪。
“旧梦啊……”
邓芊托着腮,目光没有移开。
“有时候过去的记忆会突然找上门来呢。特别是来到陌生环境,潜意识容易不安。”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而且,有些记忆本身就有重量。它们不是灰尘,扫一扫就没了。更像是……埋在地下的树根,遇到合适的土壤和雨水,就会想要冒出来。”
夏璃殇舀粥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抬眼看向邓芊,发现对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探究的冒犯,只有一种等待,像在观察一株暂时停止生长的植物。
“心理学?”
夏璃殇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一点点,”
邓芊承认,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更多的是个人经验。我时候……经历过一些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到下雨,就会梦见同样的场景。”
“不是害怕,只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再现。”
她笑了笑。
“后来我发现,与其抗拒它,不如在醒来后,给自己泡一杯热饮,静静地坐一会儿,承认‘啊,你又来了’,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
“记忆来去是它的自由,但我的清晨,属于我自己。”
夏璃殇沉默了片刻,继续吃粥。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窗外的阳光更盛了一些,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那些树根,”夏璃殇忽然开口“如果它们已经和一片烧焦的土地连在一起了呢?不是土壤,是灰烬。”
邓芊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
她轻轻放下杯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更加专注的姿态。
“灰烬里……也会有东西生长的,”她缓缓地,像是在仔细斟酌词句。
“我读过一些灾后生态研究报告。最剧烈的山火之后,某些植物的种子,恰恰需要高温才能打破休眠,在灰烬中萌芽。”
“因为竞争者和遮蔽物都消失了,它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空间和阳光。”
她看向夏璃殇。
“记忆和情感或许也是如此。最灼热的痛苦烧尽之后,留下来的……可能是一种我们从未预料到的生命力。”
“只是,它生长的样子,可能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这个比喻让夏璃殇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她想起梦境中那渗出紫光的裂缝。
那是死亡的痕迹。
“或许吧。”
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回应,结束了这个话题。
早餐快结束时,邓芊提到了今的安排。
“需要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放松一下吗?”
“不需要了,我们还有任务。”
夏璃殇拒绝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就在夏璃殇准备起身时,邓芊忽然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一个巧的瓶子,推到夏璃殇面前。
“这是什么?”夏璃殇问。
“我刚点的安神茶。”
邓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主要是一些本地草药,薰衣草、甘菊之类的,味道很淡。不算什么专业的东西,但……如果晚上思绪太多,难以平静,泡一杯热茶,有时候会有帮助。”
“至少,是个温和的仪式感,告诉身体和大脑,现在是休息时间。”
夏璃殇看着那个瓶子,又看了看邓芊略带忐忑的脸。
她没有拒绝,伸手拿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
邓芊的笑容变得明亮了一些。
“那么,我们准备出发去实验室?”
“走吧。”
夏璃殇站起身,将那个瓶子顺手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装备包侧袋。
“是我要谢谢你,姐姐。”
邓芊推了推眼镜,笑着道。
“……你是对叫我姐姐有什么执念吗?”
“也许?”
少女笑着回应。
“……随你吧。”
刚接受了人家的礼物,还是不要再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了。
走向实验室的走廊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穆大陆井然有序的城市景观。
空湛蓝,与梦境中病态的暗红截然不同。
(百万字了,感觉过来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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