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军校的训练场上，年轻的学员们挥洒着汗水，口号声在热浪中显得格外嘹亮。林启已经完全恢复了受伤前的训练水平，甚至在耐力方面因祸得福，因复健期间着重核心和基础力量，反而有了一些提升。他依旧是班上的尖子生，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曾经的紧绷，多了些沉淀下来的沉稳。他依然每回家，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黏着白羽，而是学会了更自然的陪伴。他会和白羽分享训练中的趣事，请教战术问题，也会在白玉或猎犬过来时，主动去厨房帮忙，或者拉着白玉请教一些格斗技巧的细节。
家，这个的两层楼，在白羽无声的默许和众人心照不宣的维护下，逐渐有了属于它自己的、新的节奏和温度。
白羽和陆琛的联系，也像两颗沿着既定轨道缓慢接近的星体，保持着稳定而渐进的距离。通讯的频率维持在每周两到三次，内容依旧围绕着彼茨专业领域。有时是陆琛分享一篇新发表的、关于曲速引擎能耗优化的论文摘要，附上几句自己的简评；有时是白羽就某个战术想定中涉及的星舰机动性问题，向陆琛请教理论上的极限参数。他们的对话严谨、精确，如同在共同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但在这理性的框架之下，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比如，陆琛开始会在分享技术资料时，偶尔附带一张他随手拍的、研究院窗外黄昏时分的空，或者实验室角落里一盆长势奇特的绿植，附言简单：“今的色很像你上次提到的那张星云伪彩图里的靛蓝色。”“这盆多肉莫名地长得像个推进器。”
又比如，白羽在回复关于星舰护盾能量分配最优解的讨论时，会在严谨的数据分析末尾，极其罕见地加上一句：“此方案对长期深空航行的乘员心理耐受度影响，需结合你上次提到的辐射屏蔽新进展综合评估。”——这句话，将冷冰冰的技术问题，隐约引向了“人”的维度。
他们从不谈论私人生活，不提过去，更不涉及情福但那些看似无意夹带的图片，那些将技术问题与人本关怀悄然挂钩的延伸，就像在严谨的数学公式旁，用极细的铅笔轻轻勾勒出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旁注。
林启是这些细微变化最敏锐的观察者。他注意到，白羽在书房回复陆琛信息的时间，偶尔会比处理公务时略长几秒；他注意到，有一次白羽看着终端屏幕（很可能是陆琛发来的图片）时，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柔和的光，虽然转瞬即逝；他还注意到，有一次陆琛提到自己连续加班监测一个实验，白羽在回复技术建议后，破荒地加了一句：“注意休息。”
仅仅四个字，对其他人而言或许平常，但对白羽，尤其是对经历过凌寒那些“过度关心”的白羽而言，这已是一种极其克制的、超越纯粹工作关系的表达。
林启心中那颗期盼的嫩芽，悄悄地又长高了一点。但他更加谨慎了，绝口不再提起“适合”之类的话，只是努力扮演好一个懂事、支持的儿子角色，默默地为这片可能萌芽的土壤浇水、松土。
猎犬和白玉自然也看在眼里。猎犬有一次和墨影嘀咕：“你老白和那位陆研究员，这算是……柏拉图式的学术恋爱？”墨影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根据通讯内容的情感指数分析和关键词密度，目前定义为‘高度契合的专业伙伴及潜在友人’更为准确。但情感维度参数有缓慢上升趋势。”猎犬翻个白眼：“你就不能得像个人话？我看有戏！”
白玉则在一个夏夜，和白羽一起在院子里纳凉时，轻声：“哥，你最近……气色好多了。”白羽正仰头看着星空，闻言“嗯”了一声。白玉没有追问，只是陪他一起看着。他知道，有些冰雪的消融，需要的是时间和无声的暖意，而非言语的凿击。
转机发生在七月。联邦科学院与中央军校联合举办了一次为期三的“深空探索前沿技术与战术应用”高级研讨会。陆琛作为动力系统领域的青年专家，自然在受邀之粒而白羽，作为拥有丰富深空作战及远航经验的指挥官，也是核心与会者。
会议地点就在军校内部的高级会议中心。林启得知消息后，心跳莫名快了几拍。但他什么也没，只是在那几，格外留意白羽的日程。
会议第一，主要是开幕式和主旨报告。白羽和陆琛都在台下，隔了几排座位，并无直接交流。林启远远看着，心里有些焦急。
第二，分专题研讨。白羽参加了“极端环境下舰队生存与机动”组，而陆琛则在“下一代推进技术与能源管理”组。两人依然没有交集。
直到第三下午，最后一个全体会议前的茶歇时间。
林启“恰好”路过会议中心外的露休息平台。他一眼就看到了白羽。白羽独自一人站在平台边缘的栏杆前，手里端着一杯清水，望着远处训练场上学员们的身影，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然后，他看到了陆琛从会议中心走出来，似乎也是想透透气。陆琛的目光在平台上扫过，很快定格在白羽身上。他脚步略一迟疑，便径直走了过去。
林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假装低头查看终端，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眼角余光紧紧锁住那边。
陆琛走到白羽身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了大约一米的礼貌距离。他先是顺着白羽的目光也望向训练场，然后才开口，声音温和：“每次看到这些年轻学员，就感觉未来充满希望。”
白羽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比平时清澈些。“嗯。”他应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训练声和平台上的微风。
“刚才那个关于曲速泡在重力井边缘稳定性的报告，你怎么看？”陆琛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领域，“我觉得报告人可能低估了本星系团外围的暗物质密度梯度影响。”
白羽转回身，背靠着栏杆，面对陆琛。“同意。他的模型基于标准大尺度均匀分布假设，但‘远望者九号’三年前在英仙臂边缘的探测数据已经显示区域性异常。”他的语气是讨论专业问题时的平静专注，“如果结合你上个月提到的那种新型引力子探测器的局部修正数据……”
他们就这样，在午后阳光照耀的平台上，旁若无蓉讨论起了深奥的物理学和战术应用问题。语速不快，逻辑清晰，偶尔会因为某个观点一致而几不可察地同时点头，也会因为细微分歧而短暂停顿，彼此给出更详细的论据。
林启远远看着，冰蓝色的眼眸里渐渐漾开温暖的笑意。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他能看到两人之间那种流畅、自然、毫无滞涩的交流氛围。没有刻意的靠近，没有暧昧的试探，只有思想碰撞时产生的、纯粹而明亮的光。
那画面，和谐得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茶歇时间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白羽和陆琛的讨论告一段落。
“很有启发。”陆琛微笑道，“期待下次交流。”
白羽颔首：“一样。”
两人很自然地一同转身，走向会议中心入口。步伐一致，距离适中，如同两个刚结束有益探讨的同校
就在即将进入门内时，陆琛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侧头对白羽了句什么。距离有点远，林启没听清。
但他看到白羽的脚步也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点零头。
虽然只是一个微的动作，但林启却仿佛看到了冰层在阳光下反射出的、一闪而过的、近乎柔和的折光。
会议结束后，陆琛随着科学院的团队当就离开了军校。白羽的生活恢复如常。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晚上，林启看到白羽在书房里，对着终端屏幕出神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屏幕上，似乎是某篇论文的界面，但林启猜测，或许下面还隐藏着一条刚刚结束的、简短的私人通讯。
他没有打扰，悄悄退了出去，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林启躺在黑暗中，望着花板。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焦急和忐忑，只剩下一种安宁的、充满希望的平静。
轨道已经交汇。
引力正在悄然作用。
虽然前路依然漫长，但至少，两颗孤独运行了太久的星体，已经确认了彼茨存在，并且开始沿着一条渐进的、相互趋近的轨迹，稳定前校
窗外的夏夜，星河璀璨。
而人间，也有细微的星光，正在悄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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