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宾客顿时哄然大笑,有人吹着口哨喊“王公子好胆量”,有人拍着桌子桨再添一碗酒助助兴”,笑声裹着杯盏碰撞的脆响,撞在舫板上,搅得满船清宁皆散。
江离顺着王景昭的目光望去,祝幽怜正倚在凭栏边,浅紫衣裙被江风拂得微微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她脸上因这突如其来的示爱泛着薄红,更多的却是局促,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袖,指节都泛了白,连掌心里的玉箫都已有些握不稳了。
“是临溪城王家的公子,王景昭。”苏晚凑到江离身侧,声音压得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眉峰微蹙,“闻他极好美色,此前与周明还有他们书院其他同门一同来此聚过一次会,此那次见过幽怜后,这几日便三番两次来栖月阁寻幽怜,都被幽怜以练琴为由推脱,未料今日竟借酒撒野,这般辱没斯文。”
江离颔首,目光落在王景昭脚边的描金漆盒上。盒面金漆在灯火下泛着幽光,纹路间还嵌着细巧的银线,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
厮已将盒子尽数打开:头一个盒里,点翠嵌珠步摇斜卧其中,南海海珠泛着粉莹光,点翠的翠羽是极难得的活翠,在灯火下似要淌出碧色灵韵,蓝绿交辉间,贵气逼人;第二个盒里,西域进贡的乳香盛在缠枝莲纹瓷罐中,香气清冽却不冲鼻,隔着丈远都能闻见,丝丝缕缕沁入心脾,似能涤荡烦忧;最末一个盒里,羊脂白玉镯卧在红绒上,玉质温润如凝脂,镯身雕着细碎缠枝纹,接口处嵌的两颗米粒大的红宝石,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如凝血凝成的碎珠。
“祝姑娘,”王景昭打了个酒嗝,舌头都有些打卷,却仍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摆出风流倜傥的模样,此刻嘴角歪斜着,眼神中满含着轻佻,“这些……都是给你的。你看这步摇,配你乌发如云正好;这乳香,助你夜里安神养心;还有这玉镯,衬得你纤纤玉指更白。你跟着我,日后绫罗绸盯珍馐美馔管够,不比在这舫子里……强?”
话里的轻慢几乎要溢出来,像层油腻的浮沫,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围宾客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嗡嗡如蜂群。有看热闹的富家子弟跟着起哄,拍手叫好;也有读书人脸露不虞,却碍于王家势大,只低头捻着酒杯,默不作声。
祝幽怜握着玉箫的手指骤然收紧,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声音清浅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王公子,多谢厚爱,但这些礼物,幽怜不能收。栖月阁虽非清净地,可幽怜只卖艺不卖身,公子的心意,还请收回。”
“不卖身?”王景昭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尖得刺耳,惊飞了船头栖息的几只水鸟,振翅声划破夜空,连河灯都颤了颤,“你装什么矜贵!入了这栖余舫栖月阁,你不过就是个婊子,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我告诉你祝幽怜,今儿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污言秽语如脏水般泼来,祝幽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圈飞快泛红,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唇瓣都被咬得泛了青。
她后退一步,想避开王景昭的逼近,后背却撞上了冰凉的栏杆,退无可退,单薄的背脊紧紧贴着木栏,像株被狂风逼到墙角的竹。
“你太过分了!”苏晚看得心头火起,不等江离反应,已快步上前,裙裾在夜风中扬起细碎的弧度,伸手扶住祝幽怜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愤怒的望着面前王景昭,“幽怜妹妹洁身自好,岂容你这般折辱?”
王景昭被苏晚怼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面红耳赤:“你是谁?也敢管老子的事!我看你也是这栖月阁的,怎么?想替她出头?”罢,他上下打量着苏晚,嘴角勾起猥琐的笑:“不过你生得亦是闭月羞花,莫不是,也想跟着我?”
苏晚眉头拧得更紧,刚要开口反驳,王景昭却“呸”了一声,紧接着狂笑道:“你们不过是群风尘女子,进了这栖月阁,还想立贞节牌坊?”
“你仅凭几分家世便横行霸道,也配称自己是读书人?”苏晚针锋相对,声音里带着怒意,连耳尖都红了。
王景昭被噎得火冒三丈,拳头紧握,当即就要上前教训苏晚。
可他刚抬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突然横亘在眼前。
江离如月华凝成的身影,清瘦却挺拔,瞬间压下了满船的戾气。
“这位王公子,口齿若此污秽,莫不是要借这江水涤荡一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江离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王景昭身上,声音不算大,却让周遭的喧闹瞬间矮了半截。
他未看王景昭涨得通红的面庞,也未理会周遭骤然死寂的氛围,兀自缓缓开口。声线不高,却如浸霜寒月,清晰淌入众人耳际:“女子陷风尘,乃世道之祸,非女子之过。王公子身为书院学子,竟连此理都参不透,当真是枉称读书人!”
这句话如惊雷炸在船头,震得众人哑然。
原本低着头、不敢与宾客对视的清倌人们,纷纷抬首望向江离,眼里满是惊讶与动容——她们在这栖月阁见惯了轻蔑的眼神、假意的奉承,从未有人这般直白地为她们正名,暖流顺着心口淌开,竟让眼眶都热了。
祝幽怜靠在苏晚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苏晚的衣袖上,晕开一片湿痕。她望着江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只觉得喉头堵得发紧,一个字也不出。
苏晚也愣住了,她侧头看向江离的侧脸,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映得他眼眸愈发清亮,如碎星落进寒潭,璀璨又沉静。
王景昭被这句话噎得半不出话,手指着江离的鼻子,指尖抖了又抖,才憋出一句:“你、你他妈是谁?敢在这里教!我看你是活腻了!”
“王兄,不可!”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只见周明快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儒衫,怀里抱着那盒刚得的羊毫笔,笔杆上的木纹都磨得发亮,显然是刚从阁内出来,便撞见了这场闹剧,面色满是焦急。
周明走到王景昭身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王兄,你喝醉了,快跟我回去,莫在这里闹了。”他虽是书院弟子,却家境贫寒,素来不敢得罪王景昭这样的富家子弟,此刻出面阻拦,手心都沁了汗,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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