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山的午后，阳光较晨间添了几分暖意，透过松枝缝隙落在石台上，织成细碎金网。
沈砚立在石台中央，负手而立，月白锦袍的衣摆垂落青石板，袍角暗绣的流云被日光映得微亮，连布料上细不可察的绒感都清晰可触。
他发间束着支通透玉簪，随呼吸轻轻晃动，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光染成浅金。
本就俊朗的眉眼裹着书卷气，此刻更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周身笼着层不沾烟火的淡辉。
江离刚踏上石台，便见沈砚肩头微顿——许是感应到他的气息，那人缓缓转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眼底先掠过一缕浅淡暖意，随即唇角轻勾。
那抹笑带零揶揄，像孩童发现了有趣玩意儿，瞬间打破了方才“画中人”的沉静。
江离心头顿时“咯噔”一声，脚步竟慢了半拍。
又来了。他暗自苦笑：这位镇守使大人，不话时是清风朗月，一开口总带着这般促狭调调，偏他还没法反驳，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双手抱拳行礼：“见过大人。”
“恭喜你，过了青云道院的问心关。”沈砚的声音裹着阳光暖意，落在耳边很轻，可话锋一转，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石台上的青苔，笑意又深了些，“不过，我这儿还有个试炼要给你，江公子，敢接吗？”
“大人请讲，子听着。”江离压下心底那点无奈，抬头时恰好对上沈砚眼底的笑——那笑意里没有恶意，反倒像长辈对晚辈的期许，让他莫名松了口气，语气也更坚定。
沈砚转过身，抬手朝东南方向指去。
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远处的万兽山脉宛如蛰伏的巨兽，连绵山脊被日光镀了层金边，山间蒸腾着淡雾，偶尔传来几声隐约兽吼，隔着老远都能觉出那股原始野性。
“看见那片山脉了？”他的指尖停在山脉深处，语气沉了沉，“我给你的试炼，就是进去一趟——要么杀一头一阶下品妖兽，要么在里面待到明日辰时，无论选哪样，都算你过。”
“一阶下品妖兽？”江离心里一凛，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他忽然想起去年和灵心道长赶路时，道长曾指着路边兽迹：妖兽分阶，一阶便对应人族淬体境，而一阶之内分上中下三品，又分别对应淬体境的炼皮、锻肉，洗髓、伐骨，强筋五境。
一阶下品，便是炼皮境、锻肉境的实力——虽不算强，可他刚修炼没多久，连炼皮都没完全成，对上妖兽，怕不是要吃亏。
沈砚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收回指尖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又软了些：“这只是我私下加的试炼，你不愿意，没人会怪你。”
他顿了顿，眼底又浮起点促狭，故意拖长语调，“不过嘛，要是你能完成，我这儿有份奖励，是你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子愿意一试！”不待沈砚完，江离立刻抬头，眼底亮得像燃着簇火苗。
他知道沈砚不会害他，更清楚这份“最需要的东西”或许能帮他更快变强——报仇、守护，哪样都离不开实力，这点苦、这点险，他不能退。
“好，够爽快。”沈砚眼底的笑意彻底绽开，连眉梢都扬了起来。
话音刚落，不等江离反应，他左手一伸，稳稳扣住江离手腕，右手并指在身前虚划，腰间佩剑瞬时凝于脚下。
江离只觉腰间一轻，整个人被一股温和灵力轻轻托起，他下意识攥紧沈砚的衣袖——指尖触到锦袍的顺滑质感，还能觉出沈砚手臂上传来的稳定力道，心底的慌乱瞬间少了大半。
“抓好了。”沈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风的凉意。
江离刚想开口问“大人这是要……”，脚下剑影便猛地提速，风声“呼”地灌进耳朵，两侧松树飞速后掠，成了模糊绿影。
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脚下已是万兽山脉外围的林地——腐叶气息混着草木腥甜扑面而来，远处兽吼比刚才近了许多，连林间飞鸟惊起的振翅声都清晰可闻。
沈砚松开手，江离轻轻落地，脚踩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沙沙”轻响。
他回头时，沈砚仍立在剑上，衣摆在风里轻飘，阳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是那副出尘模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叮嘱：“山脉外围妖兽不多，却也有凶险，自己当心。明日辰时，我在这儿等你。”
完，他脚下剑影微晃，转身朝来时方向飞去，很快缩成远处一个点，消失在林间雾霭里。
江离站在原地，望着沈砚离去的方向，攥了攥掌心——那里还留着方才抓着他衣袖的温度，也藏着自己刚燃起的决心。
江离步入万兽山脉外围，旋即拔出腰间旧剑。他目光锐利，谨慎扫视四周，每一步都走得心翼翼。
昔日在清溪镇，他常上山采药；后来跟着灵心道长从清溪镇赶往临溪县，走的也是崎岖山路，山林跋涉的经验自然不缺。前几日更在道长护持下，与青狼搏斗并最终取胜，也算是有了同野兽厮杀的经历。
只是那时有灵心道长在旁照看，绝无性命之忧，而此刻要独自面对的，却是一阶下品妖兽。
他只不知，这妖兽同那青狼比起来，究竟孰强孰弱。
江离就这样缓步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密林深处，蓦地传来一阵异动。
他的脚步瞬间顿住，握着旧剑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剑柄上磨得光滑的木痕硌着掌心，那点熟悉触感倒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他缓缓垂下眼睑，将呼吸放得又轻又浅，耳朵却像绷直的弦，仔细捕捉着那声响的源头：不是风吹枝叶的“沙沙”声，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踩着腐叶移动，脚步声不算重，却带着规律的“噗嗤”声，像是爪子碾过软烂的落叶层。
是左前方，约莫十步远的灌木丛后。江离悄悄转动脖颈，目光透过交错枝桠望过去——那里的蕨类植物正微微晃动，叶片上的露珠簌簌滚落，藏在后面的东西似乎还没发现他，依旧在慢慢挪动，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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