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当这三个烫金大字挂上去时，府里还残留着前主人——魏王李晟的气息。那些名贵的器皿，奢靡的陈设，无声地诉着旧主的野心与败亡。如今，换了个牌匾，就成了她的“公主府”，沈清秋觉得，这本身就是一出绝妙的讽刺剧。
书房内，檀香袅袅。金九龄正躬着身子，向沈清秋汇报。他如今对沈清秋的态度，已经不能用“敬畏”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于“膜拜”的狂热。
亲手策划一场兵变，将不可一世的魏王拉下马；扶持宰相登顶权力巅峰，自己摇身一变成为护国公主……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两个月之内。这种翻云覆雨的手段，在金九龄看来，简直非凡人所能拥樱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臣服。
“公主，按照您的吩咐，京城所有魏王党羽的产业，都已被我们的人，以各种名义，暗中接手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也都已经送到了您的书房。”金九龄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兴奋。
这可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
沈清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钱，对她来，早已只是工具。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金九龄。”她突然开口。
“的在！”金九龄连忙应道，身子躬得更低了。
“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金九龄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用双手，心翼翼地奉上。
“回公主，都查清楚了。禁军统领陈宵，为人刚正，忠君爱国，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他的家人，全都在京郊的一处庄园里，由皇家护卫‘保护’着。他，没有任何背叛皇帝的可能。”
“另外，”金九龄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的人发现，最近三，陈宵频繁出入皇宫，并且秘密调动了五十名大内一等高手。这些人，现在全都换上了太监的衣服，潜伏在御花园一带。”
沈清秋接过册子，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滑过，却连翻开的兴趣都没有，便随手将其扔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些信息，她昨晚，就已经通过【朝堂平衡】卷轴，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只是需要金九龄，去为她，拿到一份可以摆在明面上的“物理证据”。
“三日后，宫中设宴，庆贺平叛，为我举行册封大典。”沈清秋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目光甚至还停留在窗外一株海棠的花苞上。
金九龄的心，却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鸿门宴！皇帝，要对公主下手了！
“公主！”金九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这可如何是好？此行凶险万分！要不，您就称病，不要赴宴！或者，让的安排死士，护您周全？”
“不必。”沈清秋终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帝想杀我，这很正常。我要是他，我也会这么做。一个不受控制，又知道太多秘密，还手握‘命’的女人，留着，就是悬在头顶的剑，夜不能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清秋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冷意，“他想卸磨杀驴，也得看看，他那把刀，够不够快。也得看看，他那头‘驴’，愿不愿意让他杀。”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晴朗得有些刺眼的空。
“他以为，他是猎人，我是猎物。他却不知道，我等的，就是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
金九龄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公主的每一句话都蕴含深意，却又无法完全勘破。
沈清秋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吩咐道：“你现在，去办两件事。”
“公主请讲！万死不辞！”
“第一，派人去‘拜访’一下陈宵在京郊的家人。记住，是‘拜访’。”她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送些名贵的礼物，嘘寒问暖，表现出我们对功臣家属的关怀备至。但是，要让他知道，他八十岁的老母爱吃哪家的点心，他五岁的儿子在哪位夫子处启蒙，我们，都了如指掌。”
金九龄的眼睛，猛地一亮！这是攻心之计！
“第二，”沈清秋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把陈宵秘密调动大内高手，以及这些高手伪装成太监潜伏在御花园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一个人。”
“谁？”
“吏部侍郎，张常他是林若甫最忠心的一条狗。你告诉他，就，是你手下的人，在宫里的赌坊输红了眼，无意中听到的醉话。让他自己，去判断真假。”
金九龄的呼吸，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几乎窒息！
他不需要再问，那两个命令串联在一起，一幅恐怖至极的画卷已在他脑海中轰然展开：公主在京郊的‘拜访’是扼住陈宵咽喉的手，而向林若甫的走狗泄露的消息，则是点燃整个京城火药桶的那一根引线！
皇帝的杀招，宰相的怒火……这两股京城中最恐怖的力量，即将因为公主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轰然对撞！
她根本不是要借刀杀人！
她是要让两把刀，自己砍向对方，直到双双崩碎！而她，将站在废墟之上，悠然观赏这血腥的戏剧！
金九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炸开，瞬间窜遍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看着眼前女子平静美丽的侧脸，那不是运筹帷幄，那是神明在漠然地拨动凡饶命运丝线。
与这样的人为敌，简直是自寻死路。他再一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深入骨髓的庆幸。
“的……这就去办！”金九龄躬着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心翼翼退出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下沈清秋一人。
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亲手研墨。冰冷的清水滴入砚台，墨锭在石上一圈圈地旋转，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清苦的墨香。
她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起笔尖饱蘸墨汁的狼毫，手腕悬停在纸张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要给她的好义父，写一封信。
一封，足以让他那颗被权欲填满的心，彻底被滔怒火点燃的信。
一封，能让那只蛰伏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为她，露出最锋利獠牙的信。
“卸磨杀驴？”她终于低声开口，对着空无一饶书房，也像是在对着皇宫深处那个自作聪明的皇帝，语气中满是嘲弄，“李衍，你连李晟都不如。”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眼底深处，是猎手看到最肥硕的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时，那种独有的、极致的兴奋。
“你的禁军，你的高手，你的帝王威严……这些你赖以为生的东西，很快，就都是我的了。”
话音落，笔尖也随之落下。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如同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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