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高怀安,许阳的下一个目标,是那个被罚去看管病案室的经方才,陈然。
相比于高怀安的家,找到陈然要简单得多。
许阳直接去了二师兄张仲景所在的京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病案室在住院部的地下一层。
阴暗,潮湿。
空气里盘踞着纸张霉变与消毒水混合的古怪气味,经年不散。
一排排顶立地的铁皮架子,塞满了厚重的牛皮纸档案袋,将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压得更加逼仄。
许阳走进去的时候,陈然正坐在一张掉漆的旧书桌后。
他面前是山一样高的病案,身上那件白大褂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都起了毛边。
他低着头,一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他对许阳的到来毫无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那些泛黄的纸堆里。
“陈医生。”
许阳轻声叫了一句。
陈然抬起头。
那是一张轮廓极深的脸,眉骨很高,嘴唇很薄,目光如炬。
“有事?”
声音很硬。
“我叫许阳,张仲景主任让我来找你。”
“哦。”
陈然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视线重新落回他的病案上。
那姿态明明白白地写着:没事就滚。
这脾气,果然跟二师兄的一样,又臭又硬。
许阳也不在意,拉过旁边一张吱嘎作响的凳子,自顾自地坐下。
“我最近遇到一个病人,想请教一下。”
陈然手里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零点一秒,但依旧没有抬头。
“我是看档案的,不是门诊大夫。”
“病人反复低热两个月,伴全身游走性疼痛,西医所有检查指标正常,协和诊断为功能性发热。”
许阳的声音不紧不慢,在这沉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辨为‘火郁’,用升阳散火汤,加了一味生栀子。三剂而愈。”
这正是他之前在协和,当着三师兄刘明的面诊治的那个病例。
陈然那支飞速移动的笔,彻底停了下来。
升阳散火汤,升散郁火,此为经方正法。
可加一味苦寒至极的生栀子……
一升一降,药性相悖。这是什么野路子?
他终于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许阳。
“为何加栀子?”
“郁火在上,若只升散,火无出路,反易上炎。加生栀子,苦寒直降,是为‘开门引盗’。”
许阳迎着他的目光。
“给邪火开辟一条向下的通路,从二便而出。一升一降,方能速战速决。”
陈然眼神里的那层锐利审视,化开了一点。
他放下了手里的放大镜,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
“有点意思。”他评价道,“不过是取巧之法,若是遇到真正的坏病,未必管用。”
“那这个呢?”
许阳早有准备,又抛出一个病例。
“一男子,食火锅、饮冰啤后,上吐下泻,高热神昏。医馆两位老先生,一辨为痞证,主张半夏泻心汤;一辨为霍乱,主张四逆汤。争执不下。”
陈然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寒热错杂,阴阳欲绝,这确实是个典型的坏病,足以让任何大夫头皮发麻。
“你怎么看?”他追问道。
“我让医馆的人问了三个问题。”
许阳伸出手指。
“一,四肢关节是否针刺般疼痛?”
“二,舌苔是否白腻如漆?”
“三,脉象是否沉弦?”
“答,皆是。”
“我断为寒湿痹阻经络,是痛风急性发-作。非痞证,也非霍乱。”
“方用桂枝芍药知母汤合乌头汤,大辛大热,温通经脉,祛寒除湿。一剂而安。”
“桂枝芍药知母汤……合乌头汤……”
陈然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组合,整个人来了精神。
这个组合,大开大合,药专力猛,直捣黄龙!
不仅治了痛风之“痛”,更要了寒湿之“命”!
尤其是乌头的用法,非有雷霆手段、泰山之胆者,绝不敢用!
他看着许阳,眼神里的审视与不耐烦,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棋逢对手的亢奋。
“你叫许阳?”
“是。”
“胡老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
“是。”
陈然忽然笑了。
“难怪!也只有胡老那样的宗师,才能教出你这种怪物!”
他站起身,在狭的空间里烦躁地走了两步,然后一脚踹在面前那堆积如山的病案上!
“哗啦——”
牛皮纸档案袋散落一地。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他指着满地的狼藉,声音在寂静的病案室里回荡,充满了愤怒的情绪。
“这些是废纸!是罪证!是那些庸医把简单的病,一步步治成坏病,最后无力回,才封存到这里来的垃圾!”
“我在这待了三个月,看了上千份病案!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误治!”
“他们守着传承下来的经方,却不敢用,不活用!用一味麻黄都怕病人出汗虚脱,用三钱附子都怕家属找他担责!中医要是都这么干,迟早要完蛋!”
那声音里,是濒临爆发的愤懑与不甘。
许阳静静地听着。
陈然的这股火,烧的不是他,而是这个江湖。
等他吼完,许阳才缓缓开口。
“所以,你想不想换个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却准确地落在了这片火海的中央。
“一个可以让你放开手脚,把那些所谓的‘虎狼之药’,用在真正需要它们的人身上?”
陈然一顿,然后死死盯着许阳。
“我正在建一家新医院。”
许阳把那份高怀安看过的文件,又递给了陈然。
“在那里,没有那么多论资排辈,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唯一的标准,就是疗效。”
许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需要一个能用经方打硬仗、打胜仗的将军。你可以组建自己的团队,可以有独立的实验室,你可以把你对经方的所有疯狂想法,都付诸实践。”
他顿了顿,看着陈然的眼睛。
“我医馆还有些老先生给你做后盾。”
陈然看着手里的蓝图,看着那一行行充满力量的文字,他的手,和高怀安一样,也开始发颤。
但他的颤抖,不是震惊。
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性子太傲,目无尊长”,他不是目无尊长,他只是看不起那些把医术当成混饭吃的手艺,为了安全而牺牲疗效的懦夫!
他跟科主任拍桌子,是因为那个肠痈病人,明明可以用大黄牡丹汤一剂泻下,永绝后患,主任却非要用抗生素保守治疗,最后拖成了腹膜炎,差点出了人命!
他受够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向往。
“你的,当真?”
“千真万确。”
“好!”
陈然把手里的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破地方,我他妈一都不想待了!”
“什么时候过去?”
“医院还在建设,大概需要半年。”
“半年……”陈然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太久。他看了一眼这满屋子的纸,忽然又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解脱,几分残忍。
“也好,这半年,我正好把这些失败的教训都看完。”
“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许阳也笑了。
这员大将,他收下了。
离开病案室的时候,许阳回头看了一眼。
陈然已经重新坐回了那堆病案当郑
但他的坐姿,他的神情,和他来时所见,已是壤之别。
那不再是一个被发配边疆的失意者。
那是一头正在磨砺爪牙,即将啸傲山林的饿虎。
相比于高怀安的沉稳和陈然的锐利,许阳要找的第三个人,孟葭,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他是在儿科的住院病房里找到她的。
当时,一个三岁的男孩因为高烧惊厥刚被送进来,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家长急得团团转,整个病房乱成了一锅粥。
许阳在门口看到,一个身材娇、扎着马尾辫的女医生,正半跪在病床前。
她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那个孩子,一边手里拿着一个的、画着卡通图案的听诊器,温柔地给孩子做检查。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宝宝不哭,不哭哦。你看,这是奥特曼听诊器,它在帮你打身体里的怪兽呢。”
那个原本还在挣扎哭闹的孩子,听到“奥特曼”,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她趁机快速地完成了听诊,然后站起身,对旁边的护士和家长有条不紊地交代着处理方案。
整个过程,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的微笑,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许阳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判断。
二师兄她“心慈手软”,这在某些时候是缺点,但在儿科,这份“心慈”,却是千金不换的品质。
等病房里安顿下来,许阳才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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