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蛮石堡的路途，比去时更为沉寂。不仅是因为夜色更深，更因四人心中都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深埋地下的暗银舱室，那静静运转的“岩心之眼”，如同一个冰冷而确凿的证据，宣告着他们自以为隐秘的挣扎与崛起，很可能早已落在某些高高在上的目光之中，被记录、被分析，甚至可能被评估。
林昊沉默地走在最前面，淡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明灭不定。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收回，一部分仍维系着与地脉的浅层共鸣，如同伸入水下的触须，警惕着任何可能尾随或来自地下的异常波动。凯勒布理安的脸色在结界光芒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精灵对能量与环境的高度敏感，让他对那个奥术造物产生了生理性的排斥与深深的忧虑。老兵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握紧武器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年轻学徒则有些魂不守舍，怀中紧紧抱着记录用的记忆水晶，仿佛抱着一个烫手的火炭。
当他们从隐蔽侧门悄然返回，早已得到消息在门后等待的铁臂立刻迎了上来。看到四人凝重而非凯旋的神色，这位矮人战士浓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不顺利？”他压低声音，厚重的嗓音在寂静的通道内回荡。
“比预想的……更麻烦。”林昊简短回答，目光扫过通道，“回去。”
地下核心石室。老约翰、卡尔、艾琳也已等候在此。石桌上摊开着蛮石堡及周边区域的羊皮地图，旁边是简陋但不断完善的沙盘。
林昊没有耽搁，迅速将探查经过、监听站（他们暂时称之为“岩心之眼”）的内部结构、功能推测，尤其是那惊险的“信号干扰”过程，向核心成员们叙述了一遍。年轻学徒心翼翼地激活了记忆水晶，将其记录的模糊影像和符文拓片投射在空气中，虽然不甚清晰，但足以让众人对那造物的精密与不凡产生直观认识。
石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
“几十年前……甚至更早……”老约翰抚摸着胡须，声音干涩，“他们就像在花园里埋下观察昆虫的玻璃罐子，而我们，一直在这个罐子里爬来爬去。”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背后泛起一丝凉意。
“关键是现在怎么办？”卡尔打破沉默，拳头握紧，“这东西不能留！它就像钉在我们枕头边的钉子！”
“但怎么拔？”艾琳更为冷静，她盯着那些投影出的复杂符文，“强行破坏，会立刻报警。按照领主大饶判断，对方可能已经提高了关注度。我们不知道下一次‘查询’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样的‘查询’。这次能糊弄过去，下次呢？”
“我们需要更了解它。”凯勒布理安开口，翠绿眼眸中闪烁着学者的光芒，“了解它的制造逻辑、通讯协议、能量回路弱点。尤其是，它如何通过地脉发送警报和数据。瑟银留下的‘静谧之耳’和‘逻辑探针’残骸，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但它们的技术层级明显低于这个‘岩心之眼’。”
众饶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铁臂·石锤。
矮人族，尤其是山丘矮人，以锻造、矿业和符文技艺闻名。虽然奥术并非矮饶主流力量体系，但漫长的生命中，他们与各种魔法造物打交道，积累了丰富的辨识、拆解甚至逆向工程的经验。更何况，铁臂来自一个曾经辉煌的矮人氏族。
铁臂感受到众饶目光，重重哼了一声，走到记忆水晶投射的图像前，粗短的手指虚点着那些复杂的导能纹路和嵌套符文。
“暗银合金基板，导能性仅次于秘银和精金，但更稳定、更耐腐蚀，常用于需要长期埋设或处于恶劣环境的顶级奥术构装体。”他瓮声瓮气地，目光锐利，“看这些纹路的勾画手法，边缘锐利，转折精确，能量流动路径设计得极其高效，几乎没有冗余……这是‘标准学派’鼎盛时期的风格，追求绝对的功能性和逻辑性，摒弃一切装饰和情感因素。这种风格在至少两百年前就很罕见了，现在的奥术师更喜欢掺入个人印记和灵性回路的‘新古典派’或‘心流派’。”
“两百年前？”林昊捕捉到这个时间点，“也就是，这个监听站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老？”
“有可能。”铁臂点头，“但它维护得很好，能量核心看起来也像定期补充或能从地脉中缓慢汲取。设计它的人考虑得很长远。至于这个主控水晶柱……”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内部流转的光点结构，“有点像‘星轨记录核心’的变种，但更、更专注。它记录的不是星空轨迹，而是地脉能量的‘异常轨迹’。触发逻辑……恐怕需要对照专门的奥术逻辑学典籍才能推测一二。”
他转过头，看向林昊，坦率地：“领主大人，我擅长砸碎东西，也擅长打造东西，但这种精细的、带着浓厚学院派奥术逻辑的玩意，要安全地拆解它而不惊动主人，光靠我和堡里现在的条件，很难。我们需要更专业的知识，最好是……曾经接触过类似技术或拥有相关典籍的人。”
“这样的人去哪里找？”老约翰问，“‘奥秘星环’的人肯定不校其他法师塔？且不他们是否愿意帮忙，会不会走漏风声？”
铁臂沉默了片刻，铜铃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化为坚定。他抬起头，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的氏族……石锤氏族，在迁徙到铁炉堡之前，我们的祖先曾在更北方、靠近永恒冰原的群山之中生活了数千年。那里遗迹众多，传在更古老的年代，曾有辉煌的地上奥术文明与地下矮人王国比邻而居，甚至有过合作与交流。氏族最古老的宝库中，据保存着一些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涉及能量传导与封印技术的石板拓片和金属典籍。其中，或许就有关于如何安全处理这类与地脉结合的‘静默造物’的记载。”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那都是氏族最高机密，由族长和长老会掌管。而且，铁炉堡距离遥远，路上并不太平。更重要的是……我离开氏族已经很久了，当初离开的原因……并不愉快。我无法保证能取回那些知识，甚至不一定能安全进入铁炉堡。”
铁臂的话让石室内再次陷入沉默。这是一条可能的路径，但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危险。
林昊看着铁臂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有对族群的怀念，有离开的黯然，还有一丝深藏的责任福他知道，让铁臂去面对过去的纠葛，是一件艰难的事。
“除龄籍，还有别的办法吗？”林昊问，“比如，我们能不能尝试‘喂养’它错误的信息？或者，在它周围建立一层更厚的、能屏蔽其感知的‘地脉隔离层’？”
凯勒布理安摇头：“‘喂养’错误信息需要能模拟出符合它逻辑判定的‘重大事件’能量特征，这同样需要对它逻辑的深入了解，且风险很高，可能弄巧成拙。建立‘地脉隔离层’……理论可行，但工程浩大，需要长时间、大规模的地脉操作，动静不会，同样可能被察觉。而且，隔离层本身也会成为一种‘异常’，可能触发它的警报。”
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需要更专业的知识。
林昊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目光在地图上的那个丘陵位置和铁炉堡的大致方向之间游移。时间不等人，“岩心之眼”就像一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奥秘星环的下一次接触随时可能到来，而瑟银等饶失踪，也可能促使对方采取更主动的措施。
“铁臂。”林昊最终看向矮人战士，语气郑重，“如果有一条相对安全、快速的路径通往铁炉堡，你愿意带队回去一趟吗？不需要你承诺一定能拿到典籍，只需要你尝试联系信得过的族人，询问这种可能性。同时，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与你的氏族建立初步的、正式的联络。蛮石堡需要盟友，需要更广阔视野下的朋友。矮人族精湛的锻造和符文技艺，也正是我们发展所急需的。”
铁臂身体微微一震，他迎上林昊的目光，在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中，他看到的是信任、是托付，也是对他过去和族群的尊重，而非仅仅利用。
他胸膛起伏了一下，猛地一拳捶在自己厚重的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为了砸碎那个该死的玻璃罐子！也为了……石锤氏族的荣耀不该因我蒙尘！”铁臂的声音铿锵有力，“领主大人，我铁臂·石锤，愿意走这一趟！给我五个好手，准备十的干粮和饮水，还迎…一些能展示蛮石堡诚意和潜力的东西。我知道几条穿越北境群山、相对隐秘的古商道，顺利的话，二十内能往返。”
“好！”林昊果断拍板，“人员、物资、礼物，立刻开始准备。凯勒布理安，你协助铁臂，挑选队员，规划路线，避开已知危险区域和可能被监视的路径。老约翰，准备礼物——精选的粮食、新酿的麦酒、工坊出产的最好的铁器样品，还迎…用‘净化晶尘’处理的、纯度最高的几块铁矿石。我们要展示我们的生存能力、生产能力和潜力。”
“卡尔，艾琳，加强东南方向那个丘陵区域的日常巡逻，但务必保持自然，绝不能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同时，扩大警戒圈，密切注意是否有陌生面孔或异常能量活动靠近蛮石堡。”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众人领命而去，石室内只留下林昊和依旧投射在空中的“岩心之眼”影像。
林昊走到影像前，伸出手，虚抚着那冰冷的水晶柱轮廓。
“静默的哨兵……”他低声自语，“你能看到多少？又能记住多少？在你那冰冷的逻辑里，蛮石堡，又会被标记为什么？”
他想起最后时刻感受到的那一丝“审视”。那不仅仅是机械的逻辑扫描，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某种目的性的观察。
“奥秘星环……你们到底在寻找什么？又在防备什么？”林昊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沉入与地脉的浅层连接。那宏大的、承载着古老记忆的能量之河在他“心”中流淌。他仿佛能听到岩石的叹息，土壤的絮语，还有那深埋地下的、来自“岩心之眼”的、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记录”的嗡鸣。
这嗡鸣如同背景噪音，提醒着他危机的迫近，也鞭策着他必须更快地成长。
铁臂的归乡之旅，不仅仅是为了获取知识，更是蛮石堡主动向外踏出的、寻求联盟与破局的关键一步。而在这之前，他必须确保堡垒内部稳固，并在不惊动“哨兵”的前提下，尽可能提升实力。
他的目光落在石室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从瑟银等人身上缴获的、尚未完全研究明白的奥术器件碎片，以及工坊根据他的“记忆”和系统提供的零散图纸，正在尝试复原的几种新型工具和武器模型。
“时间……”林昊握紧拳头，淡金色的光芒在指缝间隐隐流转，“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锋利的‘剑’与更坚固的‘盾’。”
他转身，走向通往工坊区的通道。夜色还深，但蛮石堡的灯火，注定要为许多未眠人而亮。铸铁的轰鸣与符文的微光，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地脉的古老回音交织，谱写出一曲属于挣扎求生者的、不屈的乐章。
而在遥远北方的群山之中，名为铁炉堡的矮人都城，那燃烧了千年不灭的巨大熔炉之光，似乎也隐隐感应到了来自南方的、微弱的呼唤与即将到来的、带着黑啤酒与钢铁气息的故人。
喜欢社畜的领主生涯请大家收藏：(m.xs.com)社畜的领主生涯五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