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初降，为真君领地新筑的灰色城墙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粉，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空气中寒意渐浓，但领地内的生机却并未因此而萎靡，反而因即将到来的冬日，更添了几分加紧储备、加固家园的紧迫与忙碌。城墙上的哨兵呵出的白气凝成霜花，目光却比以往更加锐利，如同鹰隼，扫视着远方荒原与际线的任何一丝异动。那些如同苍蝇般驱之不散的各方探子，在经历了几次被悟空暴力驱逐、被艾伦的魔法陷阱困缚、甚至被伪装成普通樵夫的民兵反追踪后，活动似乎收敛了些许，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令人不安的宁静。
杨戬立于残剑广场旁那间充当书房兼指挥所的简陋石屋内，炭盆里跳跃的火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映在粗糙的石壁上，明明灭灭。他手中拿着一份由老约翰汇总的、关于近日物资储备、防御工事进度以及外围窥探情况的简牍，眉头微蹙。领地的发展虽步入正轨，但根基尚浅，如同在冰面上行走，任何一点外来的强力冲击，都可能让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分崩离析。他自身的恢复进度，更是慢得令人心焦，那经脉中无时无刻不在的刺痛，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他自身的脆弱。
就在这凝重压抑的氛围中，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却带来了一丝意想不到的、带着海风与龙息气息的讯息。
是日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月，正是适合隐秘行动的时刻。领地外围，一处由艾伦设置的、极其隐蔽的魔法警戒节点，传来了微弱的、并非入侵警报的特定频率波动。负责监控的民兵立刻将消息传给了艾伦，艾伦不敢怠慢，即刻禀报了杨戬。
杨戬心念微动，屏退左右，只身来到那处位于领地边缘、靠近一片枯死黑树林的警戒点。他眼微开，金光扫过黑暗，只见一道纤细矫健、周身笼罩着淡蓝色水汽光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林中悄然滑出，无声地落在他的面前。来人穿着一身紧致的、仿佛由某种深蓝色鳞片织就的皮甲，勾勒出曼妙而充满力量的曲线，面容绝美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风尘之色，正是许久未见的龙女——敖凌。
“真君。”敖凌微微躬身，龙族特有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与急切，“冒昧来访，情非得已。”
杨戬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对于她的出现似乎并不十分意外。自上次龙族大军退去，敖凌力陈利害遭围攻，他便知这龙女在龙岛内部处境必然艰难，但其心中对同族盲目树敌的担忧以及对“洪荒”相关信息的渴望，绝不会让她轻易放弃沟通。
“龙女不必多礼。深夜至此，必有要事。”杨戬声音平淡，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敖凌避开巡逻路线，悄然回到了那间位于残剑广场旁的石屋。
屋内炭火噼啪，驱散了秋夜的寒意。敖凌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略带憔悴却依旧惊艳的脸庞，她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那柄在夜色中如同巨神般矗立的青铜残剑，感受到那浩瀚的煞气，眼中闪过一丝惊悸，随即又转化为一种奇异的热牵
“真君，长话短。”敖凌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无形之物听去，“龙岛内部，局势有变！”
她语速加快，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黑龙长老克尔萨两次征伐无功而返，尤其上次更是被真君眼神光所伤，龙目至今未能完全复原，实力受损！其在龙岛议事会中的威望大受打击！以往被他强压下去的诸多反对声音，如今终于找到了机会！”
“是以青龙长老敖广为首的……鸽派？”杨戬若有所思，想起了敖凌之前提及的龙岛内部势力划分。
“正是！”敖凌重重点头，眼中光芒更盛，“敖广长老乃我水龙一脉领袖，素来主张龙族不应固步自封，更不应轻易与未知的强大势力结下死仇！他老人家多次在议事会上言明，真君阁下所展露的力量，尤其是那柄……古剑，”她敬畏地瞥了一眼窗外，“其气息苍茫古老，绝非此界之物！盲目与之为敌，只会让龙族流尽鲜血，却可能一无所获，甚至为真正的敌人（她意指教廷）所趁！”
“此次克尔萨长老失利，敖广长老趁机联合了白龙、部分金龙以及我水龙一脉的多数成员，在议事会上发难，强烈质疑克尔萨的激进政策！认为继续对真君领地用兵，得不偿失！应当……应当尝试接触与沟通！”
杨戬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龙族内部出现分歧，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至少，短期内再次面临黑龙长老率领大军压境的压力会很多。但这所谓的“鸽派”，其善意又有几分真诚？是真心谋求和平，还是迫于形势的缓兵之计？抑或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取关于“洪荒”的秘密？
“哦？”杨戬眉梢微挑，语气不置可否，“却不知敖广长老所谓的‘接触与沟通’，意指为何？”
敖凌似乎早就料到杨戬会有此一问，立刻道：“敖广长老希望能与真君阁下，建立一种……非正式的沟通渠道。双方可交换一些……不涉及各自核心利益的情报。例如，关于那片古战场深处的一些信息，或者……关于阁下故乡‘洪荒’的一些……传。”她斟酌着用词，显得十分谨慎，“长老认为，龙族的历史同样悠久，或许能与阁下的故乡，找到某些……共鸣之处。”
果然，还是冲着洪荒的秘密来的。杨戬心中明了。龙族寿命悠长，对力量的追求和对古老知识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己施展的力量体系与此界迥异，那柄残剑更是来历非凡，足以引起任何古老存在的兴趣。
“仅仅是交换情报？”杨戬目光深邃，看着敖凌，“龙族死了如此多族裔，更有亚龙幼崽殒命，此事，难道敖广长老便轻轻揭过了？”
敖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黯然，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死者已矣……敖广长老认为，那场冲突，起因复杂，双方皆有责任。继续纠缠于仇恨，只会让更多的龙血白白流淌。他更看重……龙岛的未来。”她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杨戬，“真君，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避免双方血流成河的机会！克尔萨长老一派并未完全失势，他们仍在虎视眈眈！若真君能展现出一定的……诚意，与敖广长老合作，便能极大削弱主战派的声音，为领地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未来未必不能成为守望相助的盟友！”
盟友？杨戬心中冷笑。与这些高傲而强大的长生种谈盟友，没有对等的实力，无异于与虎谋皮。不过，敖凌有句话得对，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利用龙族内部矛盾，分化瓦解，为自己争取发展时间的机会。而且，龙族盘踞此界不知多少岁月，对神陨战场的了解，恐怕远超自己这个外来者。若能通过他们，获得一些关于古战场深处、尤其是那幅血色地图标注区域的信息，无疑能大大降低自己下一步行动的风险。
“诚意？”杨戬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刀，“却不知，杨某需要展现何种‘诚意’？又将从敖广长老处，获得何种‘回报’？”
敖凌精神一振，知道谈判进入了关键阶段。她深吸一口气，道：“敖广长老希望，真君能分享一些关于‘洪荒’世界，关于……龙族传的信息。无需核心秘辛，只需一些古老的记载、传即可。作为回报，”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敖广长老将动用他的影响力，确保龙岛至少在一年之内，不会再对领地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同时，他愿意提供一些关于神陨战场中部区域（非核心）的、相对安全的地形与危险生物分布图！以及……在真君阁下遭遇教廷重大威胁时，给予……有限度的警示。”
一年和平，部分地图，有限警示。
代价是，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洪荒传。
这笔交易，听起来，似乎……并不亏。尤其是那一年和平的承诺和神陨战场的地图，对目前的领地和他自身而言，堪称雪中送炭。
杨戬沉吟良久，炭盆中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他在权衡，在计算。与龙族鸽派合作，无疑是在走钢丝，必须时刻警惕被反噬，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的承诺。但眼下，这确实是打破僵局、争取时间的最佳选择。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紧张等待的敖凌，沉声道：“可。”
敖凌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绝美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过，”杨戬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信息交换，需有来有往，公平互利。敖广长老所需，杨某可酌情满足。但长老所承诺之事，亦需兑现。若有一方背信……”
他没有完，但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却让身为龙族的敖凌都感到一阵心悸。她毫不怀疑，若龙岛背信，即便倾尽全族之力将这领地夷为平地，眼前这位看似平静的真君，也绝对有办法在覆灭之前，让龙族付出难以承受的惨痛代价。
“真君放心！敖广长老乃信义之辈，既已承诺，必当履行！”敖凌连忙保证道。
“如此甚好。”杨戬微微颔首，“具体如何传递信息，由你与艾伦商议，务必隐秘。”
“明白！”敖凌郑重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闪烁着柔和蓝光的贝壳，恭敬地递给杨戬，“此乃‘潮音贝’，是敖广长老赠予真君的见面礼。将其置于水边，注入些许能量，便可单向接收来自我处的简短讯息，亦可作为一次性的短程传讯工具使用。虽不及魔法传讯便捷，但胜在隐蔽，不易被教廷监测。”
杨戬接过那温润的贝壳，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纯净水元之力，点零头。这敖广长老，倒是考虑得周到。
敖凌不敢久留，达成初步协议后，便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水汽光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屋内，再次只剩下杨戬一人。他摩挲着手中那枚潮音贝，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龙岛的方向。
龙族鸽派得势，暂时缓解了最大的外部军事压力。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将一场明刀明枪的战争，转化为了一场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与实力的暗中的博弈。
他坐回案前，铺开兽皮，提笔蘸墨。他需要好好构思一下，该用哪些“洪荒传”，来换取这宝贵的一年和平，与那指向神陨战场深处的地图。
窗外，夜色正浓。但一缕微弱的、来自海洋方向的曙光，似乎已悄然刺破了这沉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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