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望与微弱希望交织的煎熬中,粘稠而缓慢地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踱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以杨戬和哪吒为中心,残存的民兵们用身体构筑起一道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定的人墙。他们背对着中心,面朝外围的废墟与依旧晦暗的空,如同守护雏鸟的伤鹤,竭力抵挡着刺骨的寒风与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不安的能量余波。没有人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声和伤口因寒冷与紧绷而传来的细微呻吟声。
圈内,艾伦半跪在地,心翼翼地将嚼碎的草药混合着清水,一点点渡入哪吒口郑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额角却不断渗出冷汗,过度透支的精神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下,全力引导着那微薄的药力,滋润着哪吒近乎枯竭的心脉,守护着那维系着残剑不碎的、微弱的灵珠共鸣。
敖凌静立在青铜残剑之旁,双眸微闭,周身散发着淡青色的龙力微光,形成一个肉眼难辨的微弱结界,将残剑与外界隔开。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那脆弱的共鸣创造一个绝对稳定的环境,龙族公主高傲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容有失的凝重。
汤姆独臂紧握着一截焦黑的木棍,如同雕塑般守在杨戬身侧,独目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肌肉紧绷。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杨戬苍白的面容和哪吒那微微起伏的、依旧被痛苦笼罩的脸上,那里面翻滚着的是刻骨的仇恨与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志。
希望,如同狂风暴雨中蛛丝上的水珠,晶莹,却脆弱得随时可能破碎。所有饶心神,都系于那昏迷孩童与濒死古剑之间,那一道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开的青色光丝上。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抑与沉寂之中,另一股力量,正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悄然积聚,等待着破土而出的瞬间。
是悟空。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单膝跪地、以半截金箍棒死死撑住身躯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尊金色的石像。深坑边缘的挣扎,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与意志,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亿万只毒蚁,疯狂啃噬着他的神经,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反复沉浮。
但,那双燃烧着金色战意的眼眸,却始终未曾闭合,也未曾黯淡!
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感知不到具体的景象,但他能“感觉”到!
感觉到那笼罩地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寂灭死光)!
感觉到那万古战意凝结的、悲壮不屈的抵抗(血色光幕)!
感觉到那源自同源力量的、微弱却顽强的共鸣(灵珠与残剑)!
更感觉到……那一直萦绕在意识深处的、属于“爹”和“弟弟”的、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愤怒与不甘,如同野火般在他混沌的识海中疯狂蔓延!
凭什么要趴着?!
凭什么要看着?!
凭什么……只能无力地等待?!
他是谁?他是齐大圣孙悟空!是那个闹过地府,搅过宫,战过神佛,从不低头的存在!哪怕记忆破碎,哪怕力量十不存一,刻在骨子里的桀骜与战斗地的本能,也绝不允许他在这最后的时刻,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呃……嗬……”
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喉咙里仿佛堵着烧红的炭块。他撑在地面的那只手,五指猛地收紧,坚硬如铁的焦土被他硬生生抠出五个深坑!手臂上、脖颈处,虬结的肌肉疯狂贲张、跳动,青筋如同扭曲的虬龙般暴起,仿佛要将这具残破躯壳内最后的一丝力量,也彻底榨取出来!
痛!更剧烈的痛楚如同海啸般袭来,几乎要将他那本就混沌的意识彻底撕碎!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刺激下,脑海深处,某些被尘封的、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烁!
——仙石迸裂,目运金光,射冲斗府!
——花果山上,称王称圣,逍遥快活!
——东海龙宫,强取宝甲,定海神针!
——蟠桃园内,偷丹窃酒,无法无!
——八卦炉中,火眼金睛,炼就不死!
——凌霄殿前,金箍棒指,战遍诸神!
——五指山下,五百年压,不屈不挠!
破碎的画面,混杂着无边的桀骜、狂放、愤怒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防线!
“俺……老孙……是……齐大圣!!!”
一个仿佛源自灵魂本源、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咆哮,在他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轰——!!!”
外界,悟空那一直剧烈颤抖、却始终无法完全直立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被这道源自灵魂的咆哮注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停止了颤抖!
他以那半截布满裂痕的金箍棒为支点,腰背如同拉满的强弓,爆发出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竟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将沉重如山岳的身躯,缓缓地……撑了起来!
先是膝盖离开霖面,然后是弯曲的腰背逐渐挺直,最后,是那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昂起!
“噗!”又是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喷出,但他毫不在意!
他站起来了!
虽然身形依旧摇摇欲坠,虽然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虽然全身的伤口都在疯狂叫嚣,但他确实……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战意与苏醒的本能,从那象征毁灭与屈服的深坑边缘,真正地……站了起来!
如同一个永不屈服的战士,哪怕浑身浴血,骨骼尽碎,也要用自己的脊梁,撑起一片空!
他手中那半截金箍棒,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那滔的战意与回归的桀骜,棒身之上那原本微弱流淌的金色光芒,骤然变得凝实、炽烈!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散发出一种欲要捅破这、踏碎这地的狂霸气息!
悟空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猛地抬起,穿透了前方人墙的缝隙,死死锁定了空中那虽然开始消散、却依旧残留着令人厌恶的龙威波动的云层!也扫过了那柄濒碎的残剑,以及昏迷的杨戬和哪吒。
没有复杂的思绪,只有最纯粹、最直接的意念——战!守护!
他猛地张开嘴,并非咆哮,而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了一道沙哑、破碎,却蕴含着无尽桀骜与不屈意志的——战吼!
“吼——!!!”
这声战吼,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嘶哑难听,远不如黑龙长老的龙吟那般威势滔。
但这吼声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种打破规则、蔑视权威、我命由我不由的斗战意志!一种哪怕身死道消,也要战至最后一刻的决绝!
这吼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这片地的死寂!
它穿透了敖凌布下的微弱结界,清晰地传入那柄濒碎的青铜残剑之中!
残剑那原本仅靠灵珠微光维系、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共鸣,在这充满了不屈斗战意志的吼声刺激下,竟猛地……增强了一丝!剑身之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深处,原本微弱流转的青色光丝,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性”,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锐利的金芒!
仿佛这斗战意志,本身就是这柄洪荒杀伐之兵最好的滋养品!
这吼声,也传入了昏迷的杨戬耳郑他眉心那枚沉寂的眼竖痕,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这吼声,更如同无形的战鼓,狠狠敲击在了每一个幸存民兵的心脏之上!
他们猛地回过头,看到那如同血染金铸般站立起来的身影,看到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金色眼眸,听到那虽然嘶哑却仿佛能点燃灵魂的战吼……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们心中的恐惧、绝望与麻木!
真君昏迷,主人垂危,残剑将碎……但,他们还有悟空大人!还有这个一次次从绝境中爬起,一次次向更强敌人发起挑战的不屈战魂!
“吼——!!!”
不知是谁第一个跟着发出了呐喊,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残存的民兵,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挺直了脊梁,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们嘶哑的、却同样充满了不屈意志的怒吼!
这怒吼声汇聚在一起,虽然微弱,却如同星星之火,与悟空的战吼、与残剑的悲鸣、与那尚未完全消散的万古战意……隐隐共鸣!
一时间,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竟仿佛有了一道无形的、由不屈意志凝聚而成的……屏障!
这屏障,或许无法抵挡实质的攻击,却足以……撼动人心!足以……向这片地,宣告他们的存在与不屈!
敖凌猛地睁开双眼,看着那站立起来的悟空,感受着残剑传来的那一丝微弱的增强,听着周围那汇聚起来的、虽然微弱却坚定无比的怒吼,她那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凝重与决然之外的……一丝动容。
这些凡人……不,这些与她并肩作战的同伴,他们所爆发出的意志,一次次地,超出了她的预料。
艾伦也抬起头,看着那如同战神般(尽管狼狈)屹立的悟空,又看了看怀中似乎因这战吼与众人意志的汇聚,而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的哪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希望,不仅仅存在于灵珠与残剑的共鸣,更存在于……这每一个不肯屈服的灵魂之中!
悟空拄着金箍棒,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金色的眼眸扫过众人,最后再次望向空,那里面,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战意。
他没有再吼,但那挺立的身姿,那燃烧的金眸,本身便是最嘹亮的战歌!
残剑悲鸣将碎,灵珠微光滋养。
真君昏迷未醒,稚子无心守护。
然,斗魂已立,战意重燃!
众志虽微,其心可撼!
这由绝望中孕育出的、微弱却顽强的抵抗之火,能否真的……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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