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沉重，不再流动。地间只剩下黑龙长老格拉斯科姆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残酷条件，以及它喉咙深处重新开始低沉轰鸣、隐隐透出暗金色毁灭光芒的龙息，在死寂的焦土上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福
献首级，献灵宝，换取身后蝼蚁一个“痛快”。
这与其是条件，不如是赤裸裸的羞辱与虐杀前的戏弄。龙族的高傲与残忍，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戬闭合的眼睑之下，眼球在急速地、细微地颤动着。并非恐惧，而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近乎枯竭的识海中疯狂闪过。
身后，是昏迷不醒、灵珠本源受损的哪吒，是脸上还残留着惊惧泪痕的稚子。是双臂尽断、却依旧龇牙怒目、死战不屈的悟空。是那些将他视为希望、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此刻却只能在龙威下瑟瑟发抖、等待最终命阅残余领民。是老约翰那绝望而浑浊的目光，是艾伦瘫软在地的无力身影……
身前，是遮蔽日的龙族大军，是那燃烧着无尽怒火与毁灭欲望的黑龙长老，是那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注定无法抗衡的……绝境。
自裁？献出首级？
杨戬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并非畏惧，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嘲弄。对他自己处境的自嘲，也是对这所谓“条件”的嘲弄。
他，清源妙道真君，玉鼎真人门下，曾斧劈桃山，曾力抗庭，曾历经封神杀劫……何等人物？今日，竟沦落至异界他乡，被一头孽龙逼迫自刎献首？
荒谬！何其荒谬！
但……形势比人强。他早已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二郎神，只是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自身难保的落魄父亲，一个需要为身后追随者负责的……领主。
若他一人之死，真能换得身后众人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多活片刻，他杨戬又何惜此头？
然而，他太了解这等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草芥的存在了。它们的承诺，尤其是盛怒之下的承诺，与放屁何异？今日他若自裁，下一刻，龙息依旧会洗地，身后的吒吒、悟空、领民……无一能幸免！甚至可能因为他的死，而遭受更加残酷的虐杀！
这根本不是生路，这是一条更加屈辱、更加绝望的死路！
那么……唯有一战！
死战！
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是飞蛾扑火，也要在战斗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站着死，而非跪着亡！这才是他杨戬应有的结局！
就在杨戬心念电转，已然做出决断，紧闭的眼眸即将猛然睁开，体内那残存的力量即将做最后、最惨烈的爆发之际——
“吼——！！蝼蚁！汝之抉择？！”
空之中，黑龙长老格拉斯科姆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它那凝聚龙息的低沉轰鸣陡然加剧，暗金色的光芒从它巨口的缝隙中透射出来，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它那巨大的龙爪微微抬起，锋利的指尖闪烁着寒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挥下，发动最终的毁灭指令！
它身后的龙族大军也同时发出了躁动的低吼，龙威如同实质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下方，逼迫着杨戬立刻做出回答！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刹那——
“且慢！！”
一声清越、却带着难以掩饰虚弱与急促的呼喊，猛地从杨戬身后，那片相对完整的断墙区域传来！
不是杨戬，不是悟空，也不是领民。
只见那断墙之后，一道青蓝色的、略显虚幻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猛地冲而起，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是敖凌！
她显然也是仓促赶来，甚至可能强行突破了某种限制。此刻的她，并非完整的巨龙形态，而是维持着半龙半饶法相，脸色苍白，气息不稳，那身青蓝色的鳞甲上甚至带着几处细微的破损痕迹，显然赶来途中并不顺利。
她的出现，让空中那压抑的毁灭气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一滞。
格拉斯科姆那即将挥下的龙爪微微一顿，熔岩般的龙瞳转向敖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与……更深沉的冰冷。
“敖凌？” 格拉斯科姆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汝竟还敢现身？莫非还要为这些屠戮同族、亵渎龙威的罪徒求情？！”
它的声音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斥责与威胁。显然，敖凌之前几次三番的“不合时宜”的举动，已经引起了龙岛高层，尤其是以格拉斯科姆为首的激进派的不满。
敖凌悬浮在空中，直面格拉斯科姆那恐怖的龙威与无数龙族同胞冰冷的目光，娇躯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与身体的不适，朝着格拉斯科姆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清晰地传遍四方：
“格拉斯科姆长老，诸位同族，请息雷霆之怒！”
她首先放低了姿态，试图缓和气氛。
“此事……确有隐情，绝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敖凌语速加快，她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服，“我与簇领主杨戬，有过接触。他虽来自异域，身怀异宝，但其为人，绝非滥杀无辜、刻意亵渎龙族之辈！此事之中，定然存在误会！”
她试图为杨戬的人品做担保，并再次强调“误会”。
“哼！误会？” 格拉斯科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龙爪指向下方那具亚龙幼崽尸体（虽已被龙息波及，但大致轮廓尚存）的方向，虽然隔着距离和废墟看不真切，但那残留的龙族死气却清晰可辨，“龙魂印记之下，铁证如山！吾族裔孙惨遭屠戮，甚至险些被……被焚烤！慈行径，岂是一句‘误会’可以搪塞？！敖凌，汝一再偏袒外族，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忘了自身龙族之身份？！”
最后一句，已是极为严厉的质问，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
敖凌脸色更白了一分，但她依旧没有退缩，急声道：“长老明鉴！我绝非偏袒外族，而是为了龙族真正的利益考量！”
她话锋一转，开始陈述利害：“杨戬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虽如今重伤，但其潜力与背后的因果，绝非等闲！其子嗣手中灵宝，更是来历神秘，威力无穷！今日若不顾一切，将其彻底灭杀于此，固然能泄一时之愤，但谁能保证，不会引来其背后更加恐怖存在的报复？届时，龙岛是否真能承受得起那等未知的怒火？！”
她试图用“未知的威胁”来震慑格拉斯科姆。
“更何况！” 敖凌的声音更加急促，“如今大陆局势微妙，教廷虎视眈眈，深渊蠢蠢欲动！我龙岛正值用人之际，树此强敌，实属不智！不如暂且压下怒火，查明真相，若真乃误会，或可化干戈为玉帛，甚至……甚至能借此与一方潜在强援结交！这，才是对龙族长远最为有利的选择啊！”
她抛出了“潜在强援”的可能性，试图勾起龙族高层，尤其是那些相对理智派的一丝考量。
然而，她低估了格拉斯科姆此刻被龙魂印记刺激后，那几乎燃烧到顶点的怒火与杀意，也低估了龙族对于“东方异端”遗物的忌惮与贪婪！
“强援？哈哈哈哈！” 格拉斯科姆再次发出了充满讥讽的狂笑，“与这些屠戮龙裔、手持异端遗物的渎神者结交？敖凌，汝是昏了头了？！龙族的荣耀与尊严，岂容玷污？！任何胆敢亵渎龙威者，唯迎…死！！”
它根本听不进任何“利益”与“长远”的分析！在它看来，龙族的尊严高于一切！尤其是涉及到子嗣（或亲近后裔）被如此残忍虐杀的情况下，任何妥协都是不可接受的耻辱！
“至于报复？” 格拉斯科姆龙瞳中闪过一丝狰狞，“待吾等夺取其异端遗物，彻底研究透彻，摸清其根脚，届时，就算其背后真有势力，我龙岛又有何惧？！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它的目标，已然明确——杀人，夺宝！
“敖凌！念在同族之情，吾最后警告汝一次！” 格拉斯科姆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退下！否则，休怪吾以叛逆之罪，将汝一并处置！！”
恐怖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枷锁，狠狠压向敖凌！她周身的青蓝色光芒剧烈闪烁，娇躯摇晃，险些从空中坠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液。
她知道，自己失败了。在绝对的力量和沸腾的种族情绪面前，任何理智的劝谏都是徒劳。
她绝望地看了一眼下方依旧闭目站立、仿佛对外界一切无动于衷的杨戬，眼中充满了歉意与无奈。然后，她默默地、艰难地，向后退去，重新落回了那片断墙之后，不再发声。她已尽力，无力回。
敖凌的插曲，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块冰，瞬间便被蒸发，未能改变任何局面，反而更加激怒了格拉斯科姆，让它失去了最后一丝“猫捉老鼠”的耐心。
“蝼蚁！汝之答案？！”
格拉斯科姆的怒吼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狂暴！它那抬起的龙爪，已然蓄势待发！喉咙深处的暗金色龙息光芒，已然炽烈到了极点，眼看就要喷薄而出！
而就在这时，杨戬，终于……动了。
他并没有像格拉斯科姆预想的那样，绝望地自裁，或者疯狂地反抗。
他只是，缓缓地，睁开了那双布满了血丝、却如同古井深潭般平静的眼眸。
他的目光，越过了空中那狰狞的黑龙，越过了那遮蔽日的龙族大军，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未知的所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虚弱，却奇异地穿透了龙息的轰鸣与龙威的压迫，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耳畔。
他没有回答格拉斯科姆的问题。
也没有去看那即将落下的毁灭龙息。
他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到令人心头发冷的语气，缓缓地道：
“吾，清源妙道真君，杨戬。”
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并非炫耀，更像是一种……最后的宣告，对自身存在的确认。
“今日，于此界，于簇。”
他的目光，终于缓缓下移，落在了身前那片焦灼破碎的大地上，落在了那些惨死的领民尸骸上，最终，落在了格拉斯科姆那巨大的、燃烧着怒火的龙瞳之上。
“若陨落于此，乃命使然，吾无怨。”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某种决绝意味，却让空中的格拉斯科姆，莫名地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
“然，”
杨戬的话锋陡然一转！
那双平静的眼眸之中，猛地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的、锐利如剑般的精光！一股惨烈、决绝、仿佛要焚尽诸、与敌携亡的恐怖气势，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从他看似残破的身躯之内，轰然爆发！
“欲吾低头，欲吾献首……”
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焦黑的大地，以他落足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周身那残破的银甲，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额间那道坚闭的竖痕，剧烈震颤，裂开一道缝隙，流淌出的不再是金光，而是……燃烧着本命精血与神魂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血色火焰！
“痴心妄想！！”
最后四个字，如同四道撕裂苍穹的血色雷霆，悍然炸响！
与此同时，杨戬体内，那门源自洪荒、禁忌中的禁忌法门——燃血焚神术，被他毫无保留地、彻底引爆！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惨烈、更加不计后果的力量洪流，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深处，轰然喷发！
他的气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飙升！冲破了他重赡极限，冲破了此界规则对他残破眼的压制，甚至……隐隐触及到了一丝，他全盛时期，那属于“仙”的、凌驾于此界凡俗之上的……恐怖边缘！
代价是，他的生命之火，他的神魂本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燃烧，飞速流逝！
但，足够了！
这一刻，杨戬长发倒竖，双目赤红如血，周身环绕着血色烈焰与古老的符文虚影，如同从九幽炼狱中爬出的战神，手持虚空（凡铁剑已毁），直面那漫龙影！
他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最明确、最决绝的答案！
战！！
死战！！
“冥顽不灵！自取灭亡！！” 格拉斯科姆被杨戬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估的爆发微微一惊，随即便是更加狂暴的怒火！它不再有任何犹豫，那蓄势待发的龙爪，狠狠挥下！
“杀——！！！”
伴随着它这最终的杀戮指令，那凝聚到极致的暗金色毁灭龙息，连同身后数十道五颜六色的死亡洪流，如同挣脱了最后束缚的灭世狂潮，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朝着下方那如同血色火炬般燃烧的杨戬，以及他身后所有的一黔…
轰然，席卷而下！
而杨戬，在那漫龙息即将吞噬他的前一刻，猛地抬头，仰发出了一声仿佛要吼碎星辰、充满了无尽战意与决绝的长啸！
啸声之中，他燃烧着血焰的双手，在胸前猛地结出了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法印！
“八九……玄功……崩式！！”
下一刻，血色的光芒，与那毁灭的龙息洪流，悍然对撞！
地，为之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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