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霎时乱成一锅粥，福安慌忙跟上。
刚跑到二门口，就见岁无忧搀着岁家二老冷着脸往外走。
丫鬟婆子厮乱成一团，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瞧见岁景行，岁老太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他的鼻子骂：
“逆子！你连自己的亲闺女都容不下，眼里还有没有我和你爹？今日我非要让全京城人评评理，看看你是怎么作贱亲生骨肉的！”
岁景行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
“爹！娘！儿子知错了！求您二老息怒，千万别去京兆府啊！这要是传出去，儿子的脸往哪儿搁啊！”
岁老汉没忍住，一旱烟杆重重抽到他背上，怒斥：
“混账东西！不孝的逆子！还敢要扒了无忧的皮？来来来，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就在这儿，你连我们的皮一起扒撩了！”
旱烟杆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直往骨头缝里钻。
岁景行咬着牙，没敢起身：
“爹，娘，儿子那是一时气糊涂了的浑话！无忧是儿子的亲闺女，儿子疼她还来不及，怎会那般待她？您二老消消气，咱们回去歇着，有话慢慢可好？”
岁老太颤巍巍走上前，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在旁的下人瞧着，只当是老太太气急了。
再老太太年纪大了，手上能有多大劲？
可那巴掌落在岁景行头上，那力道却像带着风，打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刚要发作。
眼角余光瞥见围在四周的下人，个个都瞪着眼瞧着。
他那股火瞬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差点没呕出血来。
这个老虔婆，真是狠！
这一巴掌下去，他都差点见着列祖列宗了！
他这边没敢发作，岁老太却是哭喊地，老泪纵横：
“造孽啊！想当年你进京赶考，一去十几年杳无音信。可怜无忧她娘，为了你日夜哭断了肠，难产生下无忧就去了！
无忧这孩子，打就病恹恹的，药罐子不离身，直到前些日子才好利索。好不容易找着亲爹，却要被你这般作践！老爷呀，我家无忧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那凄凉的哭声，配上老太太佝偻的身影，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下人们看向岁景行的目光，渐渐都带了几分谴责
他们这位老爷就是眼盲心瞎。
夫人宽容体恤，端庄高贵。
大姐和二姐，人美心善，哪点比不上楚姨娘母女？
那楚姨娘，出身青楼楚馆，整日里描眉画眼，打扮得妖妖娆娆，浑身的脂粉气能熏死人。
三姐更不必，年纪就敢跟男子厮混，还被京里的贵妇贵女们撞个正着，传得满城风雨。
哪家好人家，能容下这等不安分的？
可他们老爷偏偏把那母子仨当成宝贝疙瘩，真是糊涂透顶！
就这脑子，当初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害得他们这些做下饶，在京城的下人圈里，那都是抬不起头来。
只是他们人微言轻，地位低下，也只能在心里偷偷腹诽几句。
岁景行被老太太的哭声闹得脑门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死死撑着，不敢倒下。
他生怕自己这一倒，二老指不定真就奔京兆府去了。
昨夜为了照顾楚姨娘三个，他本就一夜没合眼。
今早又去二皇子府挨了顿训斥，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此刻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苦不堪言，只能一个劲地磕头哀求：
“爹娘，儿子真的错了！您二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儿子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无忧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泛了青，悄悄在岁老太手背上捏了一把，冲她递了个眼色。
悠着点，真把他逼得装晕耍赖，反倒落了下乘，他们有理也成了无理了。
岁老太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抽噎着抹了把泪，声音软了几分：
“儿啊，快起来吧！你要是伤了痛了，最后心疼的还是为娘啊。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呐……无忧，咱们回去吧。你爹再不是东西，那也是娘的儿子，你可别怨奶心慈手软才好。”
“奶，我怎会怨您呢。”
岁无忧垂着头，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黯然：
“无论我爹怎么对我，他都是无忧的爹，是无忧最亲的亲人。”
罢，她搀扶着岁老太：
“爷奶，我送您们回松鹤院歇着。”
祖孙仨转身，缓缓往回走，留给众人三个落寞的背影。
门口的下人们瞧着，心里都跟着发酸。
他们老爷可真不是东西！
只听过富贵了抛弃糟糠之妻的，还头一回见连爹娘儿女都不要的。
跪在地上的岁景行，见二老终于松了口，心里头刚松了口气，脑中却是发懵。
他打骂都挨了，最后还落了一身不是，真是窝囊透顶！
正憋屈着，伺候楚娇娇的丫鬟桂花忽然一脸慌张地冲了过来，声音尖利：
“老爷！您快去看看三姐吧！姐哭着闹着要寻死呢！”
岁景行一听，顿时急了，猛地从地上蹿起来。
可他本就又累又饿，起身太急，眼前瞬间一黑。
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身旁的福安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本想伸手扶一把。
可一想起刚才老爷的狠劲，默默收回了手，眼睁睁看着他倒地。
“啊！老爷！”
桂花吓了一跳，尖叫着扑过去扶他，手忙脚乱地喊：
“快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她急得眼泪直流，自己使劲拽着岁景行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
周围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上前。
刚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温时宜与岁长乐刚巧从将军府回来。
见此情景，岁长乐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怎么了？”
不待桂花开口，福安已经抢着回答：
“回夫人姐，三姐在屋子里闹着要寻短见，老爷一听急了昏过去了。”
温时宜神色淡淡，瞥了桂花一眼：
“你们姐任性胡闹，你们做丫鬟也劝着点。老爷公事繁忙，怎能事事让他烦心。福安，老爷这是累着了，抬去他院子里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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