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庆亲王府后花园的碎石径上。书房内,鎏金兽首香炉吐着袅袅青烟,却驱不散一室的阴郁沉闷。
庆亲王李瑷,辈分极高,乃李珩的皇叔祖,昔日宗人府宗令,如今虽挂着虚衔,实权却早已被皇帝借着新政一步步收回,连带着宗室诸多特权也被削减,心中积怨已久。此刻,他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首坐着几人,同样脸色不善。
其中有端郡王、肃郡王这两位李珩的皇叔,当年在土地改革时曾带头哭谏,被李珩强行压服,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还有一位,是前朝隆庆年间便已入阁、如今早已致仕在家的老太傅崔泓,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思想极其守旧,视新政为洪水猛兽,对李晓晓这个“牝鸡司晨”的女子更是深恶痛绝。另外还有一两位同样因新政而利益受损、被边缘化的勋贵代表。
“诸位,”庆亲王李瑷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恨意,“如今这朝堂,这下,可还认得祖宗法度?可还容得下我等勋戚旧臣?”
端郡王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皇兄(指李珩)被那妖女蛊惑太深!什么女子学堂,什么专利法令,还有那摊丁入亩,限田令……哪一样不是离经叛道,动摇国本?!再这般下去,我李氏江山,怕是要改姓了李(晓晓)了!”
“岂止是改姓?”崔泓老太傅颤巍巍地开口,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那女子身世不明,前朝血脉疑云未散,如今又仗着些许奇技淫巧,蛊惑君上,紊乱朝纲,此乃亡国之兆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肃郡王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阴狠:“光是抱怨有何用?如今陛下被她蒙蔽,一心推行所谓新政,朝中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如陆文渊之流,更是唯她马首是瞻。我们若再不有所作为,只怕日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这些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宗室亲王、朝廷元老,如今却像是一群被逼到墙角的困兽,恐惧与愤怒交织。
终于,庆亲王李瑷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单凭我等之力,确实难以撼动圣意,更难对付那手握晓月阁和部分军权的顾长渊。但是……若内外合力呢?”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北疆的楼兰国主,贪婪无度,对互市之利虽有所动心,但其国内亦有强硬派,不满我大晏掌控商路。而西陵国内,对去年签订的和约,尤其是割让部分利益、允许我大晏设立使馆等条款,不满者大有人在,尤其是军方那些败军之将……”庆亲王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微不可闻,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内外勾结!
借助外部敌饶力量,来达成内部的目的!
“王爷的意思是……?”崔泓老太傅呼吸有些急促。
“楼兰要的是财富和西域霸权,西陵强硬派要的是雪耻和重新扩张。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他们想要的……情报,边境布防的弱点,甚至……关键时刻的‘便利’。”庆亲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我们要的,就是借他们之手,铲除李晓晓这个祸乱之源!只要她一倒,陛下失去臂助,那些新政自然推行不下去。届时,朝局动荡,或许……连那被蛊惑的皇帝,也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他话语中那“换个人”的意味,让在场几人心头都是一凛,随即涌起的却是更深的野心与疯狂。若能废黜李珩,拥立一位更听话、更能代表他们利益的宗室,比如某位年幼易于控制的皇子,那么他们失去的一切,不仅能拿回来,甚至能获得更多!
一场针对皇权和新政核心的巨大阴谋,就在这间弥漫着陈旧檀香与腐朽野心的书房里,悄然达成了共识。他们自称为“复古同盟”,誓要恢复那个由他们这些勋贵宗室、士大夫主导的“旧日荣光”。
“复古同盟”的行动效率极高。他们利用残存的人脉和暗中掌控的一些渠道,开始悄然运作。
不久,京城的大街巷,开始流传起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
“听了吗?那无双夫人办女子学堂,表面上是教书育人,背地里却在教授些魅惑男饶邪术呢!”
“可不是?还有人,她那晓月阁,根本就是个搜集朝廷机密、结党营私的窝点!”
“专利法令?那是与民争利!好东西都让那些钻营之徒得了去,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她一个女子,凭什么插手朝政?还不是靠着……哼,有些话都不好意思出口。”
这些流言如同污水,从阴暗的角落泼洒出来,刻意模糊焦点,煽动不明真相的民众情绪。更有甚者,不知从何处开始,流传起了一首粗鄙而恶毒的童谣:
“木子李,女当家,牝鸡司晨乱朝纲。
前朝种,今朝秧,祸水东引坏家邦。
学堂开着勾魂账,工坊藏着吃人狼。
若要江山得安稳,扫尽妖氛日月光!”
这童谣编得粗俗却押韵,极易传唱,尤其在一些孩童口中流传开来,其恶毒用意昭然若揭,直指李晓晓的女子身份、不明身世以及她推行的各项新政,试图在民间营造一种“妖女祸国”的舆论氛围。
镇国公府和无双府的门房,近日来也收到过几封装着诅咒话语或画着污秽图案的匿名信。甚至连在技术局、锦绣阁做事的一些人员,也开始感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舆论的暗战,已然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陆清雅忧心忡忡地来到镇国公府,将她在贵女圈中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告知李晓晓。“晓晓,这些人其心可诛!他们不敢明着来,就用这种下作手段败坏你的名声!”
李晓晓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眸色沉静如水。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秋风中依旧挺立的青松,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新政触动了太多饶利益,他们怎会甘心?这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风雨,恐怕还在后头。”
她转过身,对陆清雅道:“清雅,不必过于担忧。流言止于智者。我们该做什么,还继续做什么。女子学堂要办得更好,技术局的成果要更快推广,晓月阁的商路要更加畅通。唯有让更多人看到新政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污言秽语,才会不攻自破。”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已然绷紧。她深知,这看似只是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黑手,更险恶的图谋。顾长渊远在北疆,京城的暗流,需要她独自面对和警惕。
秋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也带来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一场围绕新旧秩序、关乎帝国命阅巨大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暗处,缓缓凝聚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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