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寒意，卷起地上的尘土。石头哥家那间低矮的牛棚里，此刻正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躁动气息。
棚内油灯的光线摇曳不定，映照出“大黄”庞大的身躯。这头平日里温顺勤恳的老黄牛，此刻正焦躁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踱步，鼻息粗重浑浊，一双牛眼不再是与人为善的温良，而是布满了与黑风林那只风羚如出一辙的细密血丝。它身上原本干净的皮毛，此刻也沾染了几缕若有若无的灰色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缓慢地侵蚀着它的生机。牛棚角落食槽里的草料，它一口未动。
“下午还好好的，就是去村边喝了口水，回来就不对劲了……”石头娘在一旁抹着眼泪，声音哽咽。石头爹则拿着粗绳，紧张地站在一旁，想上前安抚，又怕被发狂的牛顶伤。
老祭司也被请来了，他站在牛棚门口，脸色凝重地观察着，手中紧握着他那根古旧的藤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到墨辰赶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像是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辰娃子，你……你试试看。”老祭司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有明，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试试”指的是什么。墨辰在林中驱退风羚的事情，虽未明言，却已在几位核心村民中悄然传开。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墨辰身上。石头哥的期盼，村民的惊疑，老祭司的托付……沉甸甸的压力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才刚刚在寂静中感受到那丝力量，现在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它来应对如此棘手的局面？
他能行吗？万一失败了呢？
大黄似乎被聚集的人群刺激到，愈发焦躁，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低沉的哞叫中带着痛苦与威胁。
没有时间犹豫了。
墨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在屋中感知到的暖流，回忆着那淡银色溪流淌过体内的感觉。他走上前，在距离大黄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靠得太近，以免彻底惊扰它。
他闭上眼，努力摒弃周围的嘈杂，将心神沉入体内。
一次，失败。体内空空如也，那暖流仿佛在跟他捉迷藏。
两次，依旧只有一片沉寂。额角有汗珠渗出。
周围开始响起细微的、带着失望的叹息声。
墨辰咬紧牙关，不再刻意去“寻找”，而是将意念集中在那枚贴身佩戴的、属于他母亲的玉佩上。冰凉触感传来，他想象着林中那一刻，玉佩传来的温热。
心口深处，那丝微弱的暖意，终于再次被唤醒！
它比之前在屋中感受到的还要纤细，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墨辰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不再试图改变其流向，而是将它缓缓汇聚向自己的双手。
他睁开眼，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掌心朝向焦躁的大黄。没有光华，没有气势，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那微不可查的淡银色暖流正透过掌心，极其缓慢地散发出去。
“安静……没事了……”他低声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无形的、微弱的暖流，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轻轻拂过大黄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大黄那布满血丝的双眼，血丝似乎褪去了一丝。它焦躁的踱步停了下来，粗重的鼻息也稍微平缓了些许。最重要的是，它身上缠绕的那些灰色气息，如同被清风拂过的轻烟，明显地波动、淡化了一部分！
“有用了！阿辰有用了！”石头哥激动地低呼，被他爹一把捂住嘴，示意他别打扰。
然而，墨辰的脸色却迅速变得苍白。仅仅是这片刻的引导和释放，就几乎抽空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微弱力量。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双腿发软，那掌心中流出的暖意也随之中断。
大黄刚刚平复一些的情绪，因为那股安抚力量的消失，又隐隐有躁动起来的迹象，身上的灰气虽然淡了些，却并未完全驱散。
墨辰踉跄一步，被身后的老祭司及时扶住。
“够了，孩子，够了。”老祭司的声音带着心疼与欣慰，“你看，有效果！你的力量，确实能克制那‘噬灵黯尘’！”
墨辰靠在老祭司身上，喘息着，看着暂时稳定下来的大黄，心中百感交集。成功了吗？似乎有那么一点。但失败了吗？也确实未能根除。这股力量太微弱了，微弱到连净化一头耕牛都如此艰难。
“祭司爷爷，它……还没完全好。”墨辰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沮丧。
“无妨，无妨！”老祭司却显得很激动，“这证明路是对的！你的血脉，就是希望！力量可以修炼，可以增长！既然这‘噬灵黯尘’惧怕你的力量，我们就有办法对抗它！”
他转向石头爹和其他几位闻讯赶来的村中长者，神色肃穆：“今日之事，关乎村子存亡，更关乎辰娃子的安危。在他足够强大之前，此事必须严守秘密，绝不可外传！从明日起，村里最好的食物，优先供给辰娃子！他需要尽快强壮起来！”
长者们看着虚弱的墨辰，又看看牛棚中安静下来的大黄，纷纷郑重地点零头。绝望之中诞生的这一点点微光，值得他们用尽全力去守护。
这一夜，青岚村许多人都难以入眠。
墨辰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异常清醒。他回想着掌心涌出暖流的感觉，回想着大黄身上灰气淡化的瞬间。
力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渴望力量。
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宿命，只是为了能真正地守护脚下这片土地，和这些看着他长大的乡亲。
他翻了个身，手握紧胸前的玉佩。
明日的太阳升起时，他将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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