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湖畔别墅，在江州的上层圈子里，算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
它不属于任何公司或个人名下，登记在一个早已注销的海外空壳公司名下，像一座孤岛，游离于所有的监管之外。
周桂龙派出的老侦查员，化装成夜钓的鱼友，开着一辆面包车，远远地吊在赵明轩那辆奥迪A6后面。
“目标车辆已进入别墅区，大门有两名保安，带对讲机，看体格像是退伍军人。”
“别墅外围有三米高的围墙，墙头有红外线感应器，部分区域有监控探头。”
“我们无法靠近，只能在五百米外的水库大坝上，用高倍望远镜进行观察。”
侦查员的报告，通过对讲机，实时传回周桂龙的指挥车里。
周桂龙坐在车里，手里捏着一把汗。
许就坐在他旁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
“报告，又有一辆奔驰S600进入别墅，车牌号江A88…，查询结果是市里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李福成。”
“他参加过开发区的招商会。”
“报告，一辆别克商务车进入，从车上下来四个年轻女人，穿着打扮……很时髦。”
接下来的两个时，一辆又一辆的豪车，如同赴宴的宾客，悄无声息地驶入那栋别墅。
车牌号一个个被报出来，周桂龙旁边的记录员飞速地在本子上记下，然后通过另一条线，紧急查询车主信息。
结果让车内所有人都感到心惊。
名单上，有江州本地的纳税大户，有刚刚和开发区签下大单的外地客商，甚至还有市里某个实权部门的一位副职领导。
这些人，几乎都和赵明轩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哪里是别墅，这他妈就是个交易所！”一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许依旧沉默着，他拿起望远镜，望向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能隐约看到里面人影晃动，觥筹交错。
“老周，有办法靠近吗？”
许放下望远镜。
“难。”周桂龙摇了摇头。
“这地方的安保，比县委大院还严。”
“我们的人试过，刚靠近围墙五十米，保安的对讲机就响了。”
“硬闯，别拿到证据，我们自己就先栽进去了。”
“没有搜查令，我们连大门都进不去。”
“一旦打草惊蛇，他们立刻就能把所有证据销毁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死循环。
没有证据，就拿不到搜查令。
没有搜查令，就拿不到证据。
许看着那栋别墅，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栋别墅，就是赵明轩的龙穴，也是他最致命的命门。
只要能拿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的铁证，赵明轩的政治生命，就将彻底终结。
可怎么拿？
硬闯不行，潜入更不可能。
车内的气氛，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像是隔着万丈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别墅里的宴会似乎进入了高潮，隐约能听到女饶笑声和音乐声传来。
许闭上眼睛，大脑高速运转。
他将自己代入赵明舟的角色。
如果我是赵明轩，我会怎么布置这个地方？
安保严密，与外界物理隔绝，所有参与者都是利益共同体，绝对可靠。
这里，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堡垒。
完美的……
许猛地睁开眼睛。
“老周，这别墅的水电，是谁供应的？”
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周桂龙一愣：“应该是市政供应吧，怎么了？”
“查一下。”
许道。
“查查这栋别墅每个月的水电费榨，以及负责这片区域水电维修的，是哪个公司，哪个班组。”
周桂龙虽然不明白许想干什么，但还是立刻打羚话出去。
公安局要查个水电费，还是很容易的。
十几分钟后，结果就出来了。
“县长，查到了。”
“这栋别墅用的是独立的商业用电和供水，每个月费用高得吓人。”
“负责维护的，是市电力公司下属的一个维修工程队。”
“把这个工程队所有饶资料，都给我调过来。”
“尤其是最近半年内，去过那栋别墅进行维修的人员名单和维修记录。”
许的眼睛亮了起来。
周桂龙立刻照办。
又过了半个时，一份详细的名单，传真到了指挥车里。
许拿着那份名单，一个一个地看下去。
“王大强，电工，四十五岁，上个月去维修过一次变压器……”
“李建军，水管工，三十八岁，三个月前去处理过管道堵塞……”
许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吕乔，三十岁，电力公司外聘临时工，负责线路巡查。”
“半个月前，因为别墅区线路跳闸，进去过一次。”
“就他了。”
许把那份资料递给周桂龙。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周桂龙不解。
“没问题。”
许笑了笑。
“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没问题。”
“他是个临时工，收入不高，家里有个老婆常年吃药，还有个孩子在上学。”
“这种人，最缺钱，也最怕事。”
“但是，他有一样东西，是别人没有的。”
“他可以光明正大走进那栋别墅的大门。”
周桂龙瞬间明白了。
“县长，你的意思是……策反他？”
“不。”
许摇了摇头。
“不是策反，是请求他帮个忙。”
“这种老实人，你用钱砸，用权压，他反而会害怕，会抗拒。”
“我们得换个方式。”
许看着周桂龙：“老周，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合法地再进一次那栋别墅？”
周桂龙皱着眉，想了几秒钟。
“有了！”
他压低声音，在许耳边出了自己的计划。
许听完，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计策。”
“赵明轩，你不是喜欢搞精英主义，喜欢一切尽在掌控吗？”
“我就让你看看，一个你平时根本不会看在眼里的临时工，是怎么把你这个衣无缝的堡垒，从内部撕开一道口子的。”
“进不去，那就让他自己把门打开。”
“不，是让他自己，把维修工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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