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子嫩芽一冒头,青玄废墟这片地界儿,味道都不一样了。
头一个察觉的,是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散修和拾荒客。前几那场吓死饶大战,把青玄城连带周围几百里都犁了一遍,值钱玩意儿早让人扒拉干净了,可总有些人不死心,在废墟里转悠,想捡点漏儿。这几,他们渐渐觉出不对劲了。
先是有人发现自己多年不愈的暗伤,在靠近青玄废墟核心那片地方待久了,竟然有丝丝缕缕发痒的感觉,像是里头在长新肉。接着,有人发现废墟里偶尔能找到几株野草,长得格外水灵,草叶子边缘还带着一星半点极淡的金色纹路。最邪门的是,有个凝脉境的老油条,在废墟边缘打坐调息时,稀里糊涂地,竟然把卡了三年的瓶颈给冲破了!虽只是个境界,但也足够让这帮刀头舔血的家伙眼睛发绿了。
“这鬼地方……怕不是要出宝贝了?”消息像长了翅膀,开始在圈子里悄悄流传。往青玄废墟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还不敢太深入洛璃他们所在的中心区域,但外围已经有些不安分的影子在晃荡了。
秦烈拎着他那柄被地底震动“磨”得亮了些的战斧,像尊门神似的杵在废墟高处,眯着眼扫视四周,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苍蝇闻着味儿就来了。老子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凑过来,一斧头劈了他当花肥!”
洛璃的状态稍微好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她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那株嫩芽旁边,指尖泛着温润的琉璃光,心地拂过那两片的、黑白晕染的叶子。嫩芽极有灵性,被她的灵力滋养时,会微微向她倾斜,仿佛在回应。
“它长得太慢了。”洛璃轻声,既是自语,也是对身旁的老剑奴,“虽然地下的根须一直在生长,吸收那些……‘念力’,但地上的部分,想长大,需要更多。”她顿了顿,“也需要更安稳的环境。”
老剑奴盘坐在一旁,那柄豁口铁剑横在膝上。自从地底那次搏动后,这柄伴随他多年的旧剑,似乎真的“活”过来一丝,剑身内部偶尔会传出极微弱的、类似心跳的律动,与他自身的呼吸隐隐相合。他闭着眼,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安稳?”老剑奴沙哑地开口,“这世道,想要安稳,得先把爪子亮出来,把该打疼的打疼。外头那些杂鱼,秦子能应付。麻烦的是……”他睁开眼,望向西南方向,那是中州所在,“那些真正的大鳄,鼻子更灵。信物择主,动静不,瞒不住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中州,万象宗,万法殿。
殿顶那丛顽固的九色花,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封印阵法给罩了起来,像个华丽的囚笼。可今,花瓣忽然无风自动,齐齐指向了西北方向——那里,是青玄所在的荒域,也是忘川残镜信物最后消失的方向。
殿内,玄尘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光影变幻,正模糊地显示着几幅画面:有荒山沟的昏黄渡船虚影一闪而逝,有西漠沙海黑光乍现,有东海蛟人少女伤口愈合时异象……最后定格在一幅较为清晰的画面上——工坊外围巷弄,一个粗布少女怀中古镜碎片与一道虚影融合,几名追杀者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幽冥信物……主动择主?”一位长老声音发颤,“而且选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甚至处境堪忧之人?这……这完全不合常理!”
“常理?”玄尘子冷笑,“从上裂开那道缝开始,这世道还有常理可言吗?契约在变,幽冥也在变。这些信物选择的人,恐怕都与新契约、或者,与那个斩之人留下的‘花’,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契合’。”
他手指一点,水镜画面聚焦在苏晚脸上:“此女,还有她手中的镜片,必须拿到手!那可能是我们理解这种‘契合’,乃至窥探新契约本质的关键!立刻派人,秘密前往荒域青玄附近,同时追查此女下落!记着,要活的!”
“是!”
几乎同一时间,罚堡残存的战舟上。那个被轮回黑日印记选中的少年杂役,依旧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但就在刚才,他低头擦拭甲板时,手指无意识地从一滩未干的血渍上划过。那血,是一个时辰前,因为“利息”问题与同伴发生口角、最终内讧身亡的一名执事留下的。
就在指尖触碰到血液的刹那,少年杂役那双麻木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漠然黑光,骤然清晰了一瞬。他“看见”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那死去的执事,生前最后一刻的怨恨、不甘,以及他魂魄离体后,被一股无形的、带着微弱黑日气息的力量牵引,即将前往的某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黑暗之地……
少年杂役猛地缩回手,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把头埋得更低。周围其他执事或惶恐或麻木,没人注意他这个最低等的杂役。只有战舟最深处,那间被重重禁制封锁的密室内,盘膝而坐、气息衰败的链尊,似有所觉,眼皮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北原,镇魔塔林。妖僧身上的锁链,符文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他不再被动承受佛力镇压,反而利用体内那股因因果线而稳定下来的妖力,配合着右眼残存的佛光,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有效的方式,与锁链上的佛印进行着对抗和……磨合。
他左眼的竖瞳,此刻更像是一颗冰冷的水晶,倒映着塔林上方的风雪,也倒映着南方那越来越清晰的“牵引”。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其他几个方向,有几道微弱但同源的气息,正在不同的生命个体内缓缓苏醒。
“同僚?”他嗤笑一声,带着嘲弄,“一帮被‘债’选中的倒霉蛋罢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种“选择”和“苏醒”,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幽冥九殿,若真由他们这些人执掌,那首先遭殃的,恐怕就是现存的所有旧秩序。包括……这困了他不知多少年的佛门镇魔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竖瞳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也好……乱起来,才有机会。”
西漠罪骨沙海。独行刀客手腕上的黑色环状刺青,已经不再仅仅是刺青。它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运功调息时,会微微蠕动,散发出能稳固心神、隔绝部分黑煞风侵蚀的凉意。刀客甚至尝试着,将一丝灵力注入刺青。下一刻,一道极其凝练的、带着禁锢之力的黑色虚影锁链,竟从他手腕射出,“锵”地一声,将不远处一块被风化的坚硬岩石捆了个结实,岩石表面瞬间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刀客眼中精光爆射。他找到了在这绝地中,更快恢复实力,甚至反杀回去的新依仗。
东海礁石蛟人少女腹部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那层新生的黑白骨甲与她原有的鳞片完美嵌合,散发着奇异的光泽。她尝试着沟通体内那股新生的、与“归墟”相关的力量,发现不仅能加速伤势恢复,还能让她对周围海水的流动、乃至更深层的地脉能量,产生一种模糊的感知。她望向西方,那是大陆的方向,也是骨钥传来的、仿佛“家门”召唤的方向。
南域凡人城镇。年轻校尉肩甲上那个旁人看不见的渡舟令印记,让他的断臂恢复得奇快,连军中医官都啧啧称奇。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能更容易地理解伤员的痛苦,能更有效地安抚惊惶的百姓。当他站在城镇残破的城墙上,望着远方时,心中不再只有悲痛和愤怒,还多了一丝沉静的、仿佛能承载苦难的力量。“渡人渡己……”他默念着那四个字,眼神渐渐坚定。
中州某处隐秘的破庙。苏晚缩在角落里,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锐利了许多。她紧紧握着那面已经彻底蜕变的铜镜碎片,镜面深处,浑浊的河水虚影缓缓流淌。她发现,只要集中精神,她就能从镜中看到一些与自己或与自己触碰过的人相关的记忆片段,甚至……可以尝试着,去“模糊”或“加重”对方对某段记忆的印象,当然,这需要消耗极大的精神,且效果微弱。但这已经是一种足以让她在这险恶世道中挣扎求存的可怕能力了。她脑海中不断回闪着之前看到的、关于青玄方向的模糊光影,以及镜中河流传来的、某种归宿般的呼唤。
“青玄……”她低声念道,将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各方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青玄废墟上,那株柔嫩的芽苗,在无人注视的深夜,轻轻舒展了一下第二对叶片。叶片上的黑白晕染,似乎更明显了些。它扎根的土壤深处,无数细的根须,正向着四面八方的地脉,向着那些新生的、不甘的、奋起的意念,更贪婪、也更坚定地延伸过去。
夜风中,仿佛有极轻的剑鸣,在根须间流淌。
(第17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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