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宗室郡王府？！
微山湖匪船残骸中发现的这枚玉佩，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冰水，瞬间让本就因朝堂攻讦而剑拔弩张的乾清宫，气氛凝固到了极点！林锋然捏着那份紧急军报，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心脏狂跳不止！漕运被劫案，线索竟然指向了皇室宗亲？！是有人栽赃嫁祸？还是……某些宗室真的胆大包，参与了这抄家灭族的勾当？！如果属实，那牵扯出的，将是震惊朝野的滔大案！
一股混杂着震惊、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锋然。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因极度的压抑而嘶哑：“玉佩……是何形制？徽记可清晰？属于哪家郡王府？核实了吗？！”
“回陛下！”兵部尚书声音发颤，“玉佩是上等和田白玉，雕螭龙纹，背面……背面确有一模糊徽记，经宫内老典簿辨认，极似……极似永王府标记！但……但永王殿下乃陛下皇叔，素来谨言慎行，深居简出，此事……此事恐有蹊跷！”
永王府！林锋然的皇叔永王朱载坖？那个一向以诗酒自娱、不同政事、在宗室中颇有贤名的皇叔？会是他？林锋然第一反应是不信！这太匪夷所思了！但……玉佩确凿无疑地出现在匪船残骸中，这是铁证！是永王府的人被利用？还是永王本人……包藏祸心？亦或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意在将水搅浑，将皇室宗亲也拖下水，让案子更加复杂难查？
巨大的阴谋感让林锋然脊背发凉。石亨一党的反击，远比他想象的更凶狠、更无所不用其极！攻击江雨桐只是第一步，这指向宗室的玉佩，才是真正的杀招！无论真相如何，一旦彻查，必然引发宗室动荡，朝局大乱；若不了了之，则漕运大案难以服众，皇帝威信扫地！
“此事关系重大，未有确凿证据前，严禁外传！”林锋然当机立断，压下惊涛骇浪，“着锦衣卫派精干人手，秘密核查此玉佩来历！重点查永王府近半年有无人员、物品异常变动，有无与江湖人士或江南商贾往来！但切记，暗中进行，绝不可惊动永王！另外，匪船残骸及其他线索，继续深挖！”
“臣遵旨！”兵部尚书凛然领命。
处理完这桩突如其来的惊线索，林锋然感到心力交瘁。内外交困，敌暗我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最让他揪心的，是西暖阁那边的消息。江雨桐“谢绝往来”的决定，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他明白这是她在巨大压力下的自保之策，是为了不授人以柄，但那种被无形隔开的感觉，让他倍感孤独和无助。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盛着盐粒和断弦的竹管。盐粒洁白，象征着她的清白与坚守？断弦悲鸣，暗示着音讯隔绝的无奈与决绝？她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他，此刻沉默是金，以退为进？
“舒良。”林锋然的声音带着疲惫。
“奴婢在。”
“西暖阁那边……一应用度，务必是最好的，暗中加派可靠人手护卫，但……但如她所愿，暂时……暂时不要有任何形式的联络了。”林锋然艰难地出这句话，心中一阵刺痛。
“奴婢明白。”舒良低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宗人府和内官监对“宫闱流言”的调查，在巨大的阻力下进展缓慢，最终只能抓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太监顶罪，声称是“下人嚼舌根”，草草结案。这种明显敷衍的结果，自然无法平息物议，反而让那些攻击者更加嚣张。
几后的大朝会上，以那位宗正为首，几名御史言官再次发难。这次，他们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西暖阁”。
“陛下！宗人府调查已有结果，流言虽起于微末，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西暖阁江氏，身份不明，久居宫禁，已招物议！如今更牵连漕运大案，动摇国本！为江山社稷计，为陛下圣誉计，老臣恳请陛下，效法前朝故事，将江氏迁出宫外，或送入皇家寺院修行，以绝下悠悠之口！”宗正跪在地上，声音“悲怆”，却字字如刀。
“臣等附议！”几名御史齐声高呼，“请陛下割爱远佞，以安社稷！”
“割爱远佞”？“送入寺院”？这帮人竟想将她逼入绝境！林锋然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杀机爆射，几乎要当场下令将这些混账拖出去砍了！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知道此刻发作，正中下怀。
“荒谬！”林锋然强压怒火，声音冰冷如铁，“江氏乃宫中女官，循规蹈矩，何罪之有？漕运被劫，乃匪患所致，与深宫妇人何干？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剿匪安民，反以莫须有之罪构陷宫眷，是何居心？莫非以为朕可欺吗？！”
“陛下！”一位御史梗着脖子道，“岂不闻‘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汉之吕霍，唐之武韦，皆前车之鉴！陛下纵无此心，然瓜田李下，人言可畏！若因一妇人而致君臣离心，江山动荡，陛下岂不悔之晚矣？！”
“人言可畏？”林锋然气极反笑，“朕乃子，统御万方，岂因区区流言而罪及无辜？尔等口口声声江山社稷，朕看尔等是唯恐下不乱！退下！”
尽管林锋然态度强硬地顶了回去，但“吕霍武韦”这些敏感的历史比喻，像毒刺一样扎在了所有朝臣的心郑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支持皇帝者噤若寒蝉，反对者虽暂时退缩，但那种不信任和忧虑的气氛，却弥漫开来。
退朝后，林锋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立。他知道，光靠强硬压制是不行的，必须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政绩，或者找到反击的突破口，才能扭转这被动的局面。
他将希望寄托在两条线上：一是漕运玉佩案，必须尽快查明真相；二是实用典籍的推广，必须尽快见到更大成效。
然而，就在他焦灼等待各方消息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从西暖阁传来——不是通过舒良，而是通过一个负责给西暖阁送日常用度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禀报：
“皇爷……奴婢今日按例往西暖阁送冰炭，江姑娘她……她让宫女传话出来，……近日心神不宁，欲静心礼佛，为陛下祈福，为社稷祝祷……请……请皇爷日后……不必再送任何物品……尤其是……尤其是笔墨纸砚之类……一应饮食用度，皆由厨房自理即可……”
林锋然闻言，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她……她这是要彻底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连最基本的笔墨都不留？是为了避嫌到了极致？还是……她预感到了更大的危险，在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保护自己，也……保护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林锋然！他仿佛看到那座精致的阁楼，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囚笼，而她将自己牢牢地锁在了里面。盐粒的“洁”与“守”，断弦的“绝”与“寂”，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朕……朕知道了……你……你退下吧……”林锋然挥挥手，声音沙哑无力。老太监退下后，他颓然坐倒在龙椅上，感到一阵旋地转的眩晕。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构陷，如今，连唯一能给他慰藉和智慧的光亮，也因他而被迫选择了自我湮灭……
这种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至暗的时刻，前往永王府秘密调查的锦衣卫指挥使，深夜求见，带来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消息。
“陛下，臣等暗中查访，有重大发现！那枚玉佩……确为永王府之物，但……但据王府长史言，此玉佩乃永王殿下赏赐给府上一位清客先生的，而那位清客……已在三个月前告病还乡，据是回了……回了湖广老家。臣已派人火速前往湖广追查。但蹊跷的是，臣等在核查王府人员录档时，发现那名清客的记载……似乎被人改动过，入府时间模糊不清。而且……王府一名负责采买的下人酒后失言，曾见那清客与……与石亨大将军府上的管家，在酒楼密室会面！”
清客？石亨管家？玉佩？线索竟然诡异地绕到了石亨身上！
林锋然眼中精光爆射！难道……这一切的真正黑手，是石亨？他劫掠漕粮，又故意留下永王府的玉佩，既是为了扰乱视线，也是为了……嫁祸宗室，挑起皇室内斗？好一招一石二鸟的毒计！
（第11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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