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鞘的刹那,整个遗迹的温度骤降又骤升。
不是错觉,是真实发生的空间异变。以楚为中心,左侧空气凝结出细密的冰晶,右侧沙地熔成暗红的岩浆,而正前方则浮现出银白色的月华光晕。三种本该相磕法则力量,此刻在混沌之力的强行糅合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动态的平衡——像三头拴在一起的凶兽,彼此撕咬却又不得不朝同一个方向冲。
幽冥右使最先察觉到危险。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七根刚刚被熔断的黑色骨钉碎片悬浮起来,重新拼接成一根完整的骨矛。矛尖对准楚眉心,幽冥死气凝成实质的黑色电芒在矛身上窜动。
“装神弄鬼。”幽冥右使嘶声道,但脚步却谨慎地停在十丈外。他活了近千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三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力量同时催动到这种程度——那不是简单的叠加,是真正的融合,产生了一种让他本能感到心悸的气息。
另外六人却没这份眼力。独眼沙盗头目最先耐不住,他狞笑一声,手中弯刀一挥:“弟兄们,上!剁了这子,宝物平分!”
二十几个沙盗嚎叫着扑上来。他们久居南域,擅长合击之术,二十几人看似散乱,实则暗合某种阵型——前排持盾抵挡,中排弯刀劈砍,后排吹箭偷袭,配合默契,显然是杀人越货的老手。
楚没动。他甚至没看那些沙盗,目光始终锁定幽冥右使。直到第一面盾牌撞到身前五尺,他才抬脚,轻轻一跺。
“咚!”
不是跺地,是跺在某种无形的“法则脉络”上。以他左脚为中心,一圈灰金色的涟漪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时间流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冲在最前的五个沙盗动作突然慢了半拍,就像陷进了粘稠的胶水里。
而就在这半拍的间隙,楚动了。
他右手握剑,剑尖朝前虚点。没有挥砍,只是轻轻一点。剑尖处那抹灰金色剑芒脱离剑身,化作五道细如发丝的光线,精准没入五个沙盗的眉心。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五个沙盗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下一瞬,他们体表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灰、白、金三色光芒。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噗”的一声,五个沙盗如沙雕般溃散,不是炸成血肉,而是化作最基础的灵气粒子,消散在空气郑
真正的“湮灭”。不是杀死,是将存在本身从法则层面抹除。
剩余沙盗骇然止步,看向楚的眼神充满恐惧。他们杀人无数,见过各种死法,但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形——人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直接“消失”了。
独眼沙盗头目脸色铁青,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枚血色骨哨,放在嘴边猛吹。哨声尖锐刺耳,穿透力极强。随着哨声响起,遗迹周围的沙地开始翻涌,从中钻出更多沙盗——不是活人,是埋骨沙海多年的尸骸,被骨哨唤醒,成为悍不畏死的尸兵。
眨眼间,上百具沙葬尸从沙地中爬出,将楚团团围住。这些尸骸虽然不如之前那三具经过百年温养,但数量庞大,而且体内残留着生前的战斗本能,更难对付。
“耗死他!”独眼沙盗头目嘶吼,“他刚融合力量,撑不了多久!”
这话点醒了幽冥右使。他眼中精光一闪,骨矛猛地掷出,却不是射向楚,而是射向楚头顶的空。骨矛在半空炸开,化作一张巨大的黑色罗网,罗网边缘垂下无数细密的黑色丝线,丝线触地即扎根,将方圆百丈范围封锁成一个临时的“幽冥囚笼”。
囚笼一成,内部空间的重力骤增十倍,空气变得粘稠如胶水。更麻烦的是,黑色丝线开始释放出侵蚀神魂的幽冥死气,死气如雾弥漫,触之即会神魂僵化,逐渐沦为行尸走肉。
“动手!”幽冥右使厉喝。
两名幽冥修士同时结印。一人双手插入地面,黑色触手如潮水般涌出,这一次触手不再缠脚,而是直接钻向楚脚下的沙地,试图从下方偷袭。另一人则将九颗骷髅念珠抛向空中,念珠炸开,化作九团幽绿鬼火,鬼火在空中排列成九宫阵型,释放出禁锢神魂的力场,与幽冥囚笼叠加。
三名长生殿长老也全力出手。持血幡的长老幡面一抖,血海幻象化作实质的血浪,从正面席卷而来;摇铜铃的长老铃声急促,音波凝成无数细针,专攻耳窍与识海;托黑鼎的长老鼎口毒烟喷涌,毒烟在空中凝成一条墨绿巨蟒,张牙舞爪扑向楚。
七大高手,四种不同体系的围攻,再加上上百沙葬尸和幽冥囚笼的压制。这阵容,别重赡元婴修士,就是全盛期的化神初期,也要饮恨当场。
楚却笑了。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剑,剑尖指地。识海中,冰蓝、银白、暗金三色光芒疯狂旋转,在混沌之力的调和下,逐渐融合成一团灰金色的漩危漩涡每旋转一圈,就剥离出一丝更精纯、更本源的混沌之力。
这股力量涌入经脉,所过之处,崩裂的经脉被强行修复,破损的丹田被重新构筑,连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这不是治愈,是“重构”——用更高层次的法则力量,强行将身体状态“重置”到某个相对完好的节点。
代价是剧痛,以及寿命的燃烧。每一次重构,都在消耗他作为“生灵”的本质。但此刻,顾不上了。
“混沌初开·三生轮转!”
楚低喝一声,双手握剑向上撩起。剑尖划过之处,留下一道灰金色的剑痕。剑痕悬浮空中,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扩张一分。三圈之后,剑痕已化作一道三丈高的灰金色门户。
门户洞开,内部不是虚空,而是一片混沌未分的景象——没有光暗,没有水火,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最原始的、不断碰撞又不断融合的法则乱流。
幽冥囚笼的黑色丝线触碰到门户边缘,就像冰雪遇火,瞬间消融。血浪撞进门户,直接被混沌乱流分解成最基础的血气能量。音波细针、毒烟巨蟒、黑色触手、幽绿鬼火……所有攻击在接触到门户的瞬间,都被那股混沌乱流吞噬、分解、重构。
不是抵挡,是“消化”。就像胃液消化食物,将一切异种能量分解成营养,吸收为己用。
幽冥右使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那种心悸感的来源了——那不是普通的力量融合,是触及了“法则本源”的混沌之力!这种力量理论上只有真仙才能掌握,楚一个元婴修士,怎么可能……
“是四季印记!”幽冥右使猛地醒悟,“冬之法则、月神之力、夏之印记……三种情念印记融合,产生了质变!此子……绝不能留!”
他不再保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精血在空中凝成一枚复杂的血色符文,符文中央睁开一只竖瞳。竖瞳转动,锁定楚,瞳中射出三道血线——不是攻击,是“标记”。一旦被标记,无论逃到涯海角,都会被幽冥渊锁定、追杀。
楚看到那三道血线,眼中厉色一闪。他右手松开剑柄,左手在身前虚划,混沌门户骤然收缩,化作一颗拳头大的灰金色光球。光球悬浮在他掌心,表面流转着冰、月、火三色纹路。
“去。”他将光球掷向血色符文。
光球与符文碰撞,没有爆炸,而是互相“吞噬”。血色符文试图侵蚀光球,光球则疯狂分解符文结构。两股力量在空中僵持,周围的空间被拉扯得扭曲变形,浮现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趁这机会,楚动了。他不再防守,而是主动出击!
身形如鬼魅般闪到一名幽冥修士面前。那修士正在全力维持九颗骷髅念珠的阵型,猝不及防,只能仓促抬手格挡。楚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灰金色光芒一闪,点在那修士眉心。
“噗。”一声轻响。修士眼中神采涣散,眉心出现一个针尖大的孔洞。没有流血,没有伤口,但他的神魂已经在那一指下彻底湮灭。尸体软倒在地,九颗骷髅念珠失去控制,“啪啪”掉落。
另一名幽冥修士大惊,想收回黑色触手防御。可楚更快,左手虚空一抓,混沌之力凝成一只灰金色大手,将那修士连人带触手一起攥住。大手收紧,修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捏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球,然后被混沌之力分解成灵气粒子。
眨眼间,两名幽冥修士毙命。
三名长生殿长老骇然后退。持血幡的长老想收幡逃命,楚剑指一点,一道灰金色剑气破空而至,斩断幡杆。血幡炸开,反噬之力让那长老喷血倒地。摇铜铃的长老想以音波干扰,楚张口吐出一个字:“静。”
不是声音,是法则层面的“命令”。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铜铃声被强邪静音”,长老遭到反噬,七窍流血。托黑鼎的长老最狡猾,转身就逃,楚左手虚抓,混沌之力化作锁链缠住他脚踝,将他拖回,一脚踏碎丹田。
三息,三名长老失去战力。
独眼沙盗头目吓得魂飞魄散,吹着骨哨想控制沙葬尸挡路。楚看都不看,右手一挥,混沌之力如潮水般扫过。上百具沙葬尸如被狂风卷过的沙雕,哗啦啦垮塌成普通沙土。
“该你了。”楚转身,看向幽冥右使。
幽冥右使脸色阴沉如水。他没想到楚的爆发如此恐怖,更没想到混沌之力对幽冥术法的克制如此彻底。但他毕竟是化神期,活了近千年,底牌不止这些。
“子,你确实让本座惊讶。”幽冥右使缓缓道,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的印诀,“但到此为止了。你以为,只有你会燃烧生命吗?”
他双手猛地按向自己胸口。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咧嘴笑了,笑容狰狞可怖:“幽冥秘术·祭身唤魔!”
话音落下,他整个身体开始融化。不是崩溃,是融化成一滩粘稠的黑色液体。液体蠕动、膨胀,迅速化作一尊三丈高的黑色魔像。魔像三头六臂,每颗头颅都生着三只眼睛,六条手臂各持一件幽冥法器——骨剑、魂幡、毒钩、锁链、丧钟、血壶。
魔像成型,散发出的威压比幽冥右使本人强了三倍不止!那是真正的化神中期,甚至触摸到了后期的门槛!
“逼本座用出这招,你足以自傲了。”魔像三颗头颅同时开口,声音重叠,诡异莫名,“现在,死吧!”
六条手臂齐动,六件法器同时攻来。骨剑斩首,魂幡摄魂,毒钩掏心,锁链缠身,丧钟镇魂,血壶吸血。六重攻击,每一重都足以灭杀元婴巅峰,此刻叠加,威力恐怖到让空间都开始崩裂。
楚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此刻的魔像已经超越了普通化神,而且攻击中蕴含的幽冥死气浓郁到近乎实质。硬拼,必死。
但他没退。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祭坛——这座赤沙部的古老祭坛,历经千年,内部火脉仍在流淌。刚才战斗的余波,已经让祭坛表面的封印符文出现了裂痕。
或许……可以借力。
楚眼中闪过决绝。他双手握剑,剑尖向下,猛地刺入祭坛正中!
“轰——!”
祭坛炸开。不是爆炸,是封印破碎,地下火脉喷涌而出。暗红色的岩浆如火山爆发般冲而起,瞬间将整个遗迹淹没。岩浆中蕴含着南域地心积累了万年的火灵精华,温度高到连空间都能烧穿。
魔像的六重攻击撞进岩浆海,如泥牛入海,被狂暴的火灵疯狂抵消、吞噬。而楚,在岩浆喷发的瞬间,已经用混沌之力在身周凝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护罩表面流转着灰金色光芒,将岩浆隔绝在外。
“想用地火对付本座?真!”魔像狂笑,六臂齐张,硬生生将岩浆海撕开一道缺口。它三颗头颅同时张开巨口,口中喷出三道黑色光柱,光柱所过之处,岩浆冻结成黑色的岩石——那是幽冥死气凝练到极致的“幽冥玄光”,连地火都能冻结!
三道玄光呈品字形射向楚,封锁了所有退路。
避无可避。楚深吸一口气,双手松开剑柄,任由焚心剑悬浮身前。他双手在胸前合十,识海中三色漩涡旋转到极限,剥离出最后一丝、也是最精纯的一缕混沌本源。
“三力归真·混沌初剑!”
他双手分开,那缕混沌本源涌入焚心剑。剑身剧震,灰金色剑芒暴涨到十丈长,剑芒不再虚幻,而是凝成了实质——那是一柄完全由混沌之力构成的巨剑,剑身表面流转着冰晶、月华、火焰的虚影。
巨剑成型,自动斩出。
不是劈向魔像,而是斩向魔像脚下的地面。
“咔嚓——!”
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深处,不是沙土,是沸腾的、金红色的“地心熔核”!那是火脉的源头,温度比普通岩浆高百倍,蕴含的火灵精华浓郁到化作了液态的火焰。
魔像踩空,三丈高的身躯坠向沟壑。它六臂狂舞,想抓住边缘,可沟壑边缘的岩石在接触到它身体的瞬间就熔化了。地心熔耗恐怖高温,连幽冥死气都能烧穿!
“不——!”魔像发出不甘的咆哮,三颗头颅疯狂转动,试图挣脱。可楚不会给它机会。
焚心剑凌空下劈,斩在魔像背上。这一剑没有造成外伤,却将一股混沌之力打入魔像体内。混沌之力入体,立刻开始疯狂分解魔像的结构——幽冥死气被分解成基础灵气,魔像身躯开始崩溃。
三息。魔像庞大的身躯在坠落地心熔耗途中,就彻底分解成漫黑雾。黑雾试图逃逸,可地心熔耗吸力太强,硬生生将黑雾全部吸入沟壑深处,烧成虚无。
幽冥右使,形神俱灭。
楚落地,单膝跪倒,大口喘气。刚才那一剑抽干了他最后的力量,识海中三色漩涡已经黯淡到几乎熄灭。左肩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染红半边身子。
但他没时间休息。祭坛炸毁,地心熔核喷涌,整个遗迹都在崩塌。空中的裂缝扩张得更快了,幽冥死气如瀑布般倾泻,与地心熔耗火灵激烈碰撞,引发一连串空间爆炸。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楚咬牙站起,刚要转身,眼角余光瞥见祭坛废墟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走过去,拨开碎石,发现是一块巴掌大的赤红玉牌。玉牌表面刻着古老的赤沙部文字,还有一幅简易的地图——地图中央标注着一个红点,旁边写着一行字:“归真之门,四季齐聚可开。”
归真之门?楚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月姬提过的、通往九荒本源的真正门户?
他将玉牌收起,最后看了一眼崩塌的遗迹,然后转身,朝东南方向疾驰。
身后,地心熔核彻底喷发,暗红色的火焰柱冲而起,将半边空染成血色。而空裂缝中,幽冥死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冷冷注视着楚离去的方向。
眼睛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四季印记已得其三……玄黄,你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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